残烬落在地砖上,碎成灰末的瞬间,颜洛汐抬手拂了拂袖口。火盆里的纸页已烧尽,只余几缕青烟缠绕指尖。她转身走出议事厅,光微亮,宫道上的石缝里还留着昨夜雨水的湿痕。
“林知白。”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廊下候命之人耳中,“三日内,全城巡查百姓对新政的反应,重点查粮价浮动与工坊改制。”
林知白抱拳领命,脚步未动又听她道:“《安民八策》即刻呈送御前,我要今日午时前看到批红。”
她没再停留,径直往政事殿去。轩辕凌已在案前批阅奏章,见她进来,放下朱笔:“赵元昭的事,你处置得当。”
“他不是人犯,是线索。”颜洛汐站在沙盘旁,“但线索也不能留太久,一旦被反向利用,我们所有部署都会暴露。”
轩辕凌点头:“地宫封印室已按你的布好镇魂符,每日轮换守卫。你放心。”
她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这是《安民八策》初稿,减赋、修渠、设义塾、开仓平粜,还有整顿匠籍、放宽商税、建官办医馆、立女子学堂。先在京城试行,若成效显着,再推至各州府。”
轩辕凌翻阅片刻,提笔批下“准斜二字,盖上玉玺:“就照你的办。慕容尘那边也已启程赴北疆,边贸互市半月内便可重启。”
她接过批文,转身欲走,又被叫住。
“洛汐。”轩辕凌望着她背影,“这场风波过去,你也该歇一歇了。”
她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等百姓真正安心那,我再歇。”
离了政事殿,她召来工部匠人,命他们携带系统具现的净水装置下乡。每村一套,现场演示如何将浊水过滤成清水。她亲自随行第一站,来到城西三十里外的柳河村。
村口聚集了不少人,议论纷纷。
“朝廷又要搞什么花样?”
“是净水,怕不是收钱的由头吧?”
颜洛汐不语,只示意匠人动手。木箱打开,铜管相连,陶罐层层叠放。浑浊的河水倒入顶端,经过砂石、炭层、细绢过滤,缓缓流出清澈水流。
老村正犹豫上前,捧起一杯喝了一口,睁大眼:“真是……干净水。”
人群中骚动渐息。可当官差提出要挖渠引水时,却有人阻拦。
“这地不能动!祖宗规矩!”一个矮胖男子跳出来,正是村长李厚。
灵一直安静站在母亲身边,此刻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角。
颜洛汐低头看他。孩子没话,只是轻轻指向村长脚边那袋沉甸甸的麻包。
她不动声色走近,弯腰掀开一角——里面是新米,印着户部仓廪的封条。
“李村长,官粮为何在你家中?”她直起身,声音平静。
众人哗然。李厚脸色骤变,还想狡辩,却被赶来的衙役当场搜出其余藏匿粮袋。
“私藏官粮,阻挠新政,按律杖六十,流三千里。”她下令,“另择公正之人代任村正,三日内完成引渠工程。”
回程路上,百姓夹道相送。有妇人捧着一碗清水递来:“娘娘,这是我们村的第一碗净饮。”
她接过,仰头饮尽。水清味甘。
三日后,各地捷报陆续传来。南境七县渠成通水,北疆互市开张首日交易额破万两白银,京畿周边十八村完成净水装置铺设,民间怨声消弭大半。
这一日清晨,她登上皇城最高处的城楼。
风自远方吹来,带着田野泥土与新开河道的气息。街市喧闹,商旅往来,孩童追逐于巷口,老人坐在门前晒太阳。远处山野间,新绿成片,春耕正忙。
脚步声由远及近。轩辕凌与慕容尘并肩而至。
“南境水利完工,百姓自发立碑。”轩辕凌着,递上一封塘报,“北疆皮毛、药材大量输入,国库本月盈余已达三成。”
慕容尘补充:“边境九寨已签互保盟约,三年内无需增兵。”
她听着,唇角微扬,却未言语。
灵不知何时跑了上来,扑进她怀里,仰头问:“娘亲,我们是不是打赢了?”
她低头看他清澈的眼睛,伸手抚了抚他的发丝,终于笑了:“是啊,打赢了。”
风卷起她的衣袂,玉佩轻响。她抬手按住心口,系统悄然回应:【能量稳定,未检测到异常共振。】
她闭了闭眼。
前世冤死那一夜,冷雨打在脸上,无人应答。
初穿为庶女时,跪在祠堂外,连一口热水都求不到。
第一次使用时空回溯,差点精神崩裂。
灵出生那年,她在战火中抱着襁褓突围,血染战袍。
如今脚下这片土地,不再有暗流涌动,不再有谣言四起,不再有人因饥饿而砸门抢粮。
她睁开眼,目光落向远方。
朝阳升起,照在城墙箭垛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她站着没动,像一根钉入大地的桩。
忽然,灵抬头望,眉头轻皱。
她察觉异样:“怎么了?”
孩子摇摇头,只:“刚才……好像听见钟声。”
她心头一紧。这城里,早已无钟可鸣。十年前护国寺倒塌后,最后一口铜钟就被熔铸成了兵器。
她猛地看向城西方向——那里曾是地下音阵的核心区域。
风还在吹,街市依旧热闹。可她清楚地知道,某些东西,不该出现的,出现了。
她的手缓缓移向袖中,指尖触到一枚尚未启用的传音符。
城楼下,一名巡街吏正笑着递给孩童糖饼,阳光落在他腰间的铜牌上,反射出一道短暂的光。
那铜牌本不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