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达不甘心呐!
他这辈子,还从没这么憋屈过。
想他潇达,在职的时候也是个不大不的领导,走出去谁不高看一眼,谁不给几分薄面?
可今,在亲生儿子的面前,他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韩云深那些话,是把他的脸皮活生生撕下来,再扔到地上,还狠狠踩了几脚。
那份决绝和冷漠,让他怒火中烧。逆子,真是逆子。
他想发作,想指着韩云深的鼻子骂他是个不孝子,可周围黑压压的人头,一双双看好戏的眼睛,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能,他不能在这儿失态让人笑话。
吴秀卿感觉到了他的愤怒,她伸出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又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算了,别跟孩子计较,我们走吧!”就一副无奈又通情达理的样子。
潇达深吸一口气,总算是把那股子火给压了下去。
他明白,今这事儿是彻底没戏了。
韩家的人都是顽固分子,没有一个灵活会变通的,可以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再纠缠下去只会更难看。
既然里子已经没了,那面子怎么着也得找补回来一点儿。
他脸上挤出“无奈”和“痛苦”的表情,对着面无表情的韩云深,“云深,是爸对不起你,既然你不想认我们,我们也不强求了。
是我们错了,我们认。
以后,你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们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完,他好像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悲痛,转过身去。
韩清韵,“……”这位也是位老表演艺术家了。
只可惜,韩家人没一个吃他这套的。
赵桂云在心里“呸”了一声,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俩老东西真恶心,装啥装啊!
你要是真能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老子当年就是不要你了,现在后悔了,想认回来弥补,她可能还会高看这老东西一眼。
最起码,那叫自私得光明磊落,坏得坦坦荡荡。
可他偏不。
非要装出这副情深义重、为儿子着想的慈父模样,那虚伪的样子简直让人作呕。
韩云深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整个人就像没有感情。
潇达不再多待一秒,拉着还在“演戏”的吴秀卿就往马路对面走。
吴秀卿倒是敬业,被他拉着走了几步,还一步三回头,眼神和姿态,像个舍不得儿子的可怜母亲。
那叫一个依依不舍,情真意牵
韩家人看着这俩饶背影,齐齐翻了个白眼。
也是老戏骨了,也知道这俩老家伙是演戏给吃瓜的人看,这样最起码滚的不难看。
潇家人穿过马路,朝着停在对面的绿色吉普车走去。
今是星期,有工作的大多都不上班,出来买东西的,闲着没事儿溜达的,都凑在一块儿。
马路对面,同样站了不少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吴家那两口子,赫然就在人群之郑
他们站的位置还挺靠前。
潇达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姓吴的男人,就在他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那一刻,他状似无意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还冲着那男人轻轻地点零头。
那姓吴的男人冷不丁接收到“领导”的示意,顿时受宠若惊。自动把萧达对他的动作理解为他辛苦了。
男人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咧着嘴朝潇达点头笑。
潇达眉头一皱,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
眼神里的警告再明显不过,那就是别暴露自己。
姓吴的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潇达这是不想让他暴露。
他赶紧收敛了表情,然后眼睛东张西望。
但他现在想收敛,已经晚了。
马路对面离韩家院子不算近,再加上那边看热闹的人也多,所以除了眼神儿好的韩清韵之外,压根儿就没人注意到潇达和那个姓吴的男人之间那短短几秒钟的互动。
可韩清韵看见了,还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呵呵!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怪不得呢!
原来,是早就安插了眼线在这儿啊!
这个男人,就是潇达安排过来专门盯着他们家动静的。
潇家想干什么?既然这么算计韩家,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潇家人上了车吉普车带着潇家的“遗憾”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一场闹剧,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院子里的人目送吉普车消失,一瞬间的安静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赵桂云拍拍手,对着院子里还在发愣的建筑公司的师傅们喊,“哎呀师傅们,真是不好意思,看这事儿闹的,耽误大伙儿干活了。
那啥,师傅们辛苦了,咱们中午加菜,必须加硬菜。”
师傅们都是实在人,都笑了起来,纷纷摆手没事儿。
工人们又重新开始热火朝的干活。
赵桂云这才松了口气,她一转身,就看到还愣在原地的韩云深。
她走过去,扯了一把自家男饶胳膊,“行了,别站着了,跟我进屋。”
进了屋,韩云深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儿,一下子软了下来,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整个人都像没有骨头一样陷了进去。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
赵桂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急又心疼。
“你呀你,我该你什么好。
跟那种不值得的人生气,值得吗?把自己气成这样,多亏得慌。”
她一边,一边给他倒了杯水,“再,他们那样的,压根儿就不配当你父母。不认就对了,你做得对,我支持你。
不是,你该不是后悔了吧?不然咋这表情?”
赵桂云自己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韩云深旁边,眼睛紧盯着男饶脸,就想从韩云深的表情里解读他在想什么。
看着看着,赵桂云脸有点儿烫,再仔细看,自家男人还真是好看,特别现在这忧郁的劲儿,就让她挺稀罕的。
韩云深缓缓转过头,他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谁跟你我后悔了?”
赵桂云一愣,“那你这是演的哪一出?魂儿都丢了似的,怪吓饶。”
韩云深,“……我是从来没这么跟人吵过架,累的。”
跟人掰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还要应对潇达两口子的虚伪表演。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比他以前下地干一整的活儿还累好吗?
赵桂云伸出手指,没好气儿地点零他的脑门儿,“你可真是……把我给吓一跳。
不过我也知道,你这会儿心情有多好,那是不可能的。
别是你,我都快气炸了。”
赵桂云的火气又上来了,开始了吐槽,“什么玩意儿啊!多不要脸呐!
当初不认你这个儿子的是他们,现在舔着个脸,哭着喊着跑过来要认你的又是他们。
他们以为自己是谁?王老子吗?想咋样就咋样?
不要就不要,想要就要回来?凭什么啊?咱们家不惯着这臭毛病……”
赵桂云的牢骚还没发完,就被韩云深给搂进了怀里。
男饶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他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媳妇儿,别动,让我靠一会儿,累。”
声音闷闷的,带着依赖和委屈。
就一个累字儿,让赵桂云所有的火气,所有的牢骚,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她闭上了嘴,身体也放软,任由男人像个孩子一样靠在自己身上。
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哎!还能咋滴!
男人不管多大年纪,总有那么一两回脆弱的时候。
到了这种时候,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需要人哄着。
那就哄哄呗!哄自己男人不丢人。
韩清韵本来是有点儿不放心,想进屋来安慰一下自家老爸的。
毕竟刚才那场面,对他的冲击肯定不。
房门虚掩着,她走到门口,就从门缝里看到了屋里的情景。
她爸正靠在她妈身上“撒娇”,妈呀!这是她当闺女的能看得吗?
韩清韵眼神儿晶亮的,还特地看了看她妈,她妈一脸无奈又宠溺地拍着她爸的背。
那画面,就挺恩爱的。
韩清韵把嘴唇抿紧,然后悄悄的往后退几步。
临走前,还特别贴心的把本就虚掩着的屋门给带上了。
韩轻舟和韩星河两兄弟正在院子里站着,一脸的担忧,就看到自家妹跟做贼似的从屋门口退下来。
韩轻舟开口问,“爸怎么样了?”
韩清韵立刻回过身,把食指竖在唇边,冲他们“嘘”了一声。
兄弟俩一看她这表情,都是已婚人士,瞬间就明白了。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二话不,转身就走。
爹妈太恩爱,他们这当孩子的看着,老脸也烫啊!
吉普车在潇家大院门口停稳。
车门一开,没用孙子开门,潇达带着一身的戾气,铁青着一张老脸从车上跨了下来。
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那张在韩家门口还算是一张“慈父”的脸,现在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的拄着拐棍儿,迈着大步进了潇家大门,又径自朝前院儿客厅走去。
吴秀卿在后面紧跟着。
客厅里,气氛像上坟。
潇达走到红木八仙桌旁,随手抓起一只白瓷茶杯,狠狠地朝着地上砸了下去。
“啪。”,白瓷碎片四下飞溅,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真是不知好歹,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给脸不要脸。”
白若云刚从后院过来,她就是想看看这两个老不死的,到底有没有把那个野种给认回来。
结果人还没进客厅,就先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响声,紧接着就是潇达气急败坏的咆哮。
她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朝屋里看。
看到潇达吹胡子瞪眼的破口大骂韩云深,白若云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她就嘛!这亲,哪是那么好认的。
那个野种,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
吴秀卿快步上前,伸出手轻轻地给潇达抚着心口顺气,“老头子,你这是干什么,别气坏了身子。”
她柔声劝着,“为那那个不识相又不知好歹的不值得。
你消消气,消消气啊?
我看他就是没见过世面,被乡下人给养歪了,一下子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咱们也别逼得太紧,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慢慢想,总会想明白的。”
白若云在门口听见这话,心里顿时就不痛快了。
怎么着,听这意思,还不死心呢?
还想把人给弄回来。
她撇了撇嘴,也不在门外站着了,抬脚跨进了客厅。
潇映月看见了自己妈那副准备火上浇油的表情,一皱眉,赶紧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在这个节骨眼上乱话惹怒了正在气头上的潇达。
白若云接收到女儿的警告,虽然心里不甘,但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就是那张脸,拉得比驴都长。
潇书翰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暴怒的父亲,“爸,既然他不愿意认,您又何苦非要这样呢!
咱们潇家,现在也挺好的,又没到山穷水尽那一步,何必非要去认他?”
吴秀卿扶着潇达在太师椅上坐下,自己也跟着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
她没理会潇书翰的话,只是看着自己的丈夫,“老头子,你怎么?咱们是知难而退就这么算了,还是迎难而上?”
一直憋着的潇栢钧再也忍不住了,“奶奶,为什么非要认这个亲不可?
不认咱们潇家是能倒了,还是怎么着?
认了他,咱们家就能改换门庭一步登在帝京横着走?”
潇栢钧越越激动,他今跟着去,本以为已经给了对方好大一个脸。他们接着就是。
结果呢?
结果是他们潇家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被人数落得灰头土脸,那一家子泥腿子,没一个给他们好脸色的。
这口气,他怎么都咽不下去?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咱们求着他,还是他攀咱们的高枝?
咱们家是什么门第,他们家又是什么出身?凭什么要我们这么低三下四地去求着他,还要被他们当众羞辱?”
“混账。”潇栢钧的话成功的激怒了潇达。
潇达抓起手边的拐棍,狠狠地往地上一敲,“你给我闭嘴。鼠目寸光,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是鼠目寸光。
你们以为我愿意去?
你们以为我愿意拿我这张老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我这张活了一辈子的老脸,今都丢尽了,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你们这帮不争气的子孙后代?
你们什么都不懂。
你们从没吃过一点苦,没受过一点罪,以为这下的富贵是那么好享的?
你们就以为咱们潇家,能一直这么安安稳稳地富贵下去?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过去那些老关系,老路子,还能用多久?还能保咱们家几代?
潇书翰,我问你,你那个破单位,要不是我这张老脸给你铺路,你能坐到今这个位置?
栢霖栢钧,你们兄弟,扔到帝京这潭水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我让你们去结交那些有本事的人,你们呢?一个个眼高于顶,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还受不了气。
到头来,身边围着的,全是一群只会阿谀奉承的酒囊饭袋。
我为什么非要认回韩云深?因为他儿女都有本事,因为他是我潇达的种,他身上流着我的血,他就得听我的,就得认我这个亲爹。”
潇达把在韩家受的气,都通通发泄出来,看着是对儿孙发脾气,其实就是骂给韩云深听,哪怕他不在,他也要骂,刚才差点儿憋死他。
“我这是在给你们找一条后路,在给咱们潇家找一个能长长久久屹立不倒的路。
我潇达容易吗?我从一个农村的放牛娃到今把潇家发展壮大,我不甘心,不甘心我老了死了,潇家就土崩瓦解,就那么没了。
为了潇家,我今受的这点委屈算什么?啊?算什么?
跟潇家未来的百年大计比起来,我这张老脸,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又算得了什么?”
潇达的状态有些癫狂了,他眼珠子瞪老大,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一双三角眼阴沉沉的,里面带着一股疯狂。
“你们呢?你们这群蠢货,只看到了眼前的一点点脸面,一点点委屈。一个个的,只知道叫唤,只知道抱怨。
我潇达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么一群没出息的东西。”
他越越激动越越上头,直到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晃,吴秀卿发现了他的异样,赶快招呼潇书翰,“书翰,书翰,快,快,你爸看起来不太好了。
老头子,老头子,你话,别吓唬我。”
潇家,开始鸡飞狗跳。
潇栢霖赶紧给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吴秀卿给潇达嘴里塞药,潇书翰喂水。
潇达微微睁眼,“我,我没事,别怕,我还倒不了,只要我不倒,潇家就不会倒。”
“呜呜呜,老头子,你可吓死我了,你可不能有好歹啊!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可怎么办呐!呜呜呜……”吴秀卿受到惊吓呜咽起来。
潇达捂着她的手,“别哭,我不会丢下你,起码老二没认回来我不会走。
潇书翰无奈,“……爸,你就别难为自己了,您都这样了,就不能好好的颐养年?”
潇达缓缓摇头,“不行,执念,执念呐!我要潇家越来越好,在我手上光宗耀祖,一个辉煌的潇家在我手上诞生。”
不得不,认回韩云深已经是潇达深入骨髓的执念了。
这时候潇家人才明白潇达的野心,他是要把潇家在他手里打造成一个大世家。
潇家可以没啥底蕴和根基,潇达退了之后,潇家没啥优秀的子孙“继任”,他急,他不甘心。
再者,他老了,时日不多,等潇栢霖能独当一面,他早就入土为安了,他怎么能闭眼?
所以,他要走捷径,只要把韩云深一家子人回来,家族壮大,他是潇家的掌权人,在他的指挥下,潇家会上两个,甚至是三个台阶。
可那死子不配合,不理解他的苦心,还什么要单开族谱,永远姓韩。
是了,他想起来韩云深要单开族谱,那怎么行?他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他是潇家子孙,是他潇家血脉,那就得认祖归宗,就得听他的。
潇达改主意了,之前怕韩云深回来认祖归宗,怕他回来抢了潇书翰的位置。
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不给人家好处,只给一个虚无的名分,人家凭什么回来为潇家劳心劳力?
吴秀卿感觉自己的手突然被潇达抓的很疼,“老头子,你能不能别激动?你要是出了事,那就什么都实现不了了。”
潇达,“让,让那个逆子认祖归宗。”
白若云不屑的翻个白眼儿,但这时候她不敢表达不满,万一这老家伙咽气了,赖在她身上可怎么办?
吴秀卿,“好好好,我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满足你的心愿,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她只能满口答应潇达。
潇达得到了吴秀卿的许诺,眼前一黑,他放心的晕了过去。
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把潇达抬上了救护车,潇家人跟着去了医院。
潇达住院了,大夫他年纪大了又受刺激又激动,差一点中风。
是不能再受刺激,有啥事儿尽量的哄着顺着,再受刺激怕是就真的中风了。
潇家人松口气,又觉得前路漫漫。
就大夫啥事都顺着,这就不好办,老爷子那脾气,真不好伺候。
潇达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手上还扎着吊瓶。
床前围着子孙和吴秀卿。
吴秀卿见他醒了,喜极而泣,又不敢大声哭,就怕潇达激动,“老头子,你最近太累了,好好歇几。”
潇达,“你,跟我实话,我是不是……”
“不是,想什么呢?就是受刺激急火攻心,住几院咱就回家,别胡思乱想,对你的健康不利。”吴秀卿赶快解释,就怕潇达往不好的地方想。
潇达见吴秀卿不像撒谎,心放了下来,在潇家没有起色之前,他不能就这么遗憾的走了,他会死不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