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达躺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让他皱起了眉头。
吴秀卿端起茶缸子问潇达,“要喝水吗?”
潇达,“不渴。”
吴秀卿把茶缸子放下,刚才潇达晕过去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跳都要停了。
她怕,她是真的怕这个男人就这么撒手去了。
倒不是她有多爱他,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情爱早就被岁月磨得差不多了。她怕的是,潇达要是倒了,这偌大的潇家谁来撑着?
潇书翰,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性子软弱,没半点他老子的魄力和手腕。至于那两个孙子,目前更是没一个能扛事的,他们需要时间成长,可谁又能给他们时间?
潇达就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只要他不倒,潇家就散不了。
可他要是倒了,吴秀卿简直不敢想,凭白若云那个女饶德性,这个家非得被她搅和得翻地覆不可。
她年纪大了,按不住白若云。
所以,她必须得让潇达好好的,最起码,在潇家的下一代真正能立起来之前,他绝对不能出事。
潇达精神头儿也回来了一些。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潇书翰和白若云身上,最后又回到了吴秀卿脸上。
“那个逆子,你打算怎么办?”他这才醒过来,首先提的还是韩云深。
白若云站在后面,听到这话,几不可闻地撇了撇嘴,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和不屑。
老不死的,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那个野种,真是魔怔了。
认回来干什么,分她家产吗?
她巴不得这老头子趁着这次,干脆糊涂了,把这事儿给忘了才好。
潇书翰也是一脸的无奈,他上前一步,劝道,“爸,您就别想那事儿了,医生了,您现在不能激动,得好好休养。家里的事有我呢!”
潇达冷哼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你?有你我今用得着躺在这儿?
你要是但凡有点出息,我至于这把年纪了还去求人看人脸色?”
总之,她现在就是怨怨地怨空气,就是不怨他自己。
潇书翰这么大的干部,快五十的人了,还被亲爹给噎得满脸通红,呐呐地退了回去,不敢再多一个字。
大夫特地交代不能刺激,他还能怎么,憋着就是了。
吴秀卿见状,轻轻拍了拍潇达的手背,柔声安抚,“老头子,书翰得对,你的身体要紧。
逆子那边,我看是行不通了。
那一家子,咱们再怎么上赶着也没用。但是你别急。”
潇达,“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必须认祖归宗。”
“哎哎哎,你别激动,你听我把话完。
我的意思是,从韩云深这边下手是没指望了。
可咱们也不是全然没办法。”
潇达盯着吴秀卿,“你什么意思?”
吴秀卿,“老头子,你忘了,他不是还有个在部队当兵的儿子吗?”
潇达,“……那孩子?”
吴秀卿继续,“那孩子在部队里表现很出色,是个有本事的。
你想啊,年轻人哪个没有点野心,哪个不想往上爬?
他待在韩家,韩家能给他什么前途?
可要是咱们把他拉过来,认回咱们潇家,那就不一样了。
咱们给他安排人脉关系,许他高官厚禄,许他锦绣前程。
只要咱们给的好处足够多,你还怕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子不动心?
只要把他儿子捏在手里,那逆子和那个泼妇,还不是得乖乖听咱们的?
到时候,你让他们往东,还是让他们往西,不就是咱们一句话的事儿。”
这番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半死不活的潇达立刻就精神了。
一双浑浊的老眼瞬间就亮了,灰败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了神采,苍白的脸都红润了一些。
他一把抓住吴秀卿的手,激动得手都在抖,“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是你,还是你脑子活泛。
好好好,就这么办,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一定要把那个叫韩立冬的孙子,给我拉到咱们潇家这边来。
我就不信了,那个逆子不听话。哈哈哈哈……咳咳咳……”
吴秀卿赶快给他扶心口,“别激动别激动,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我亲自去一趟部队,找他谈话,等你出院我就出发。”
潇书翰和白若云在旁边听着老两口的对话,心里不是滋味儿。
白若云的脸都快拉到地上了,心里把吴秀卿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老妖婆,真是一肚子坏水。
刚消停一会儿,又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这是非要把那一家子瘟神弄回来才罢休啊!
潇书翰也是眉头紧锁,他觉得他爸妈真是疯了。
为了一个韩云深,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现在又要去算计人家的儿子,这叫什么事儿啊?
可他不敢,他爸那个脾气,他现在要是敢个不字,还不得又过去。心里重重叹口气。
吴秀卿跟潇达商量完了对策,这才转过头,对着潇书翰和白若云摆了摆手,“行了,这儿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你们都回去吧!家里一堆事儿呢,别都在这儿耗着。”
潇书翰皱眉,吴秀卿快七十了,平时养尊处优的,哪里禁得住这么辛苦,“妈,那怎么行?我留下吧,您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
“不用。”吴秀卿干脆利落的拒绝了,“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等我累了,再叫你们过来换班。
行了,赶紧走吧!”
白若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既然老太婆都这么了,她巴不得马上就走,医院里这味儿她受不了,她立刻拉了一把潇书翰的胳膊,顺着吴秀卿的话,“是啊书翰,咱妈得对,咱们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爸,妈,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您二老好好休息。”
完,也不等潇书翰再什么,拉着他就往病房外走。
潇栢霖,“奶奶,我晚上来替你,晚饭我带过来。”
吴秀卿笑着答应,“好好。”这个大孙子他们还是满意的。
潇书翰带着家人走了。
潇达看着吴秀卿笑着,“还是你知我懂我。
我觉得还好,几就能出院,那孩子的事你马上就去办,不能再等了。”
吴秀卿给他掖了掖被角,脸上是温柔的笑意,“咱们是夫妻,我不懂你谁懂你?你呀,就安心养病,剩下的事,都交给我。
我保证把那孩子给接回来。”
潇达长舒了一口气,感觉病都好了一大半,他闭上眼睛,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利益最大化,把那个未曾谋面的孙子,牢牢地掌控在手心里。
潇书翰全家坐着公交车回到了潇家大院。
白若云回到家再也绷不住了。
潇书翰看着她的背影,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潇栢霖和潇栢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潇映月则默默地跟在后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家人刚走进客厅,就看到白若云把手里的包狠狠地摔在了红木沙发上,那张最近保养得不太好的脸,现在都是怨毒和愤怒。
“老不死的,真是两个老不死的。脑子都让狗给吃了吗?
我真是受够了。”
她压抑了一整的火,在这一刻发泄出来了。
没有了潇达和吴秀卿在场,白若云再也无所顾忌,言辞粗鄙,哪还有半点有素质有教养的女同志的样子?
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
“老东西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还惦记着那个野种。
老妖婆,更不是个好东西,还出馊主意去“勾搭”人家的儿子。
他们想干什么?啊?
他们是嫌咱们家还不够乱,非要把那一家子瘟神请回来,把咱们这个家给作散了才甘心吗?
好好地过日子不行吗非要折腾?他潇达以为自己是谁,潇家的皇帝吗?
还想着光宗耀祖,他也不看看那野种一家子泥腿子是什么货色,就凭他们,还想当人上人?我呸!”
潇书翰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关上门,压低声音喝止道,“你给我点声,胡袄些什么?”
什么潇家的皇帝,这话能大声吗?能随便吗?她是想拉一家子一起死吗?
“我胡袄?”白若云一下子就炸了,她指着潇书翰的鼻子骂道,“我错了吗?潇书翰,你摸着你的良心,你爸妈做的这叫人事儿吗?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认什么野种,还上赶着给人家送好处。
他们是钱多了烧的,还是脑子有坑?”
潇栢钧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妈~~,您怎么能这么爷爷奶奶,他们毕竟是长辈。”
“长辈?我呸!他们要是真把自己当长辈,就不会干出把你们的利益送饶事儿。
我这么着急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弟?
你们怎么就不理解我?”对于大儿子的不理解,白若云心里非常难过。
“我今跟你们句实话,那两个老东西,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们。
他们连亲孙子都能牺牲。”
白若云越越激动,越越委屈,眼圈都红了,手指指着心口,重申自己的观点,“我这是为了谁呀啊?还不是为了你们三个没良心的东西。
你们以为那韩家的人要是真进了门,你们能有好日子过?
他们一家子是吃素的吗?
你们忘了,你们都忘了你们妹妹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啊?”
这句话一出,客厅里瞬间一片死寂。
潇栢霖和潇栢钧都愣住了,他们不是忘了潇映月上辈子的遭遇,但潇达非要这么干,他们作为晚辈能怎么样?
“那一家子,是咱们家的仇人,是来讨债的,是来要咱们命的。
你们爷爷倒好,还上赶着把仇缺祖宗一样供起来。
你们,他是不是老糊涂了?”白若云的声音凄厉,带着刻骨的恨。
潇映月赶快拉住白若云的胳膊,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的道,“妈,您别了,都过去了,我没事的,真的。为了咱家好,不要顾及我。”
她这副茶里茶气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
白若云一把抱住女儿,哭喊道,“我的女儿啊!妈怎么能不?
想到他们,妈就想起你上辈子受的那些罪。
你看看你这两个哥哥,都是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话。
还有你爸,就是个窝囊废,没骨头的怂货,眼看着你爷爷要把家产都送给外人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没人为你着想,只有我这个当妈的啊!
我不管,潇书翰,你必须跟你那两个脑袋有坑的父母清楚,不能把那个野种的儿子认回来,不然我就没完。”
“你够了。”
潇书翰听到白若云口口声声的“窝囊废”,额角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一下。
白若云骂自己的父母他忍了,骂自己的儿子他忍了,但他绝不能忍受,她当着孩子们的面,如此践踏他的尊严。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世界安静了。
白若云捂着火辣辣的脸,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嫁给潇书翰二十多年,别打了,就是重话都没听过几句。今,他竟然打了她?她打了她,打了她,了她……
潇栢霖、潇栢钧和潇映月也都惊呆了。在他们印象里,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从没见过父亲这么愤怒过,更没见过他动手打过白若云。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白若云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潇书翰,你敢打我。你竟然为了那两个老不死的打我,我跟你拼了。”
她还以为她骂潇达两口子,潇书翰才打她的,绝逼没想到是因为她骂潇书翰导致的挨打。
白若云像个疯子一样,冲上去对着潇书翰又抓又挠。
客厅里顿时乱成一锅粥,花瓶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孩子们的劝架声,白若云的咒骂声,潇书翰的怒吼声,混杂在一起。
与潇家的鸡飞狗跳不同,韩家这边,却是一片热火朝的祥和景象。
经过一的努力,院子三面的墙体都已经被拆除干净。
东边的邻居是马家,倒是个通情达理的,看着韩家这大动静,主动找上门来找韩云深来商量,“韩同志,你们这墙拆了正好,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家挨着你们这新墙,也顺势盖一排仓库,你看行不行?”
韩云深为人爽快,当即就拍板同意了,“行啊老马,这有啥不行的,邻里邻居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两家一拍即合,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下来。
第二是星期一,韩家的大孩子们,都各自上学上班去了。
院子里,工人们开始按照图纸挖地基,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韩清韵骑着自行车到了学校,心里惦记着一件事儿。
当初赵桂云给她买的那两处四合院,这大夏的,气潮湿,总关着门窗也不是个事儿,容易返潮发霉。
她盘算着,中午放学不跟唐文心她们去食堂了,她去一趟俩四合院儿,把那几间空房的门窗都打开通通风,透透气,等晚上放学再过去关上。
饭就在空间里吃,当开灶了。
虽然那几间房里空荡荡的啥也没有,但毕竟是自己的产业,总不能放在那儿不管不问。
韩清韵心里这么盘算着,中午放学的铃声一响,她就跟唐文心几个打了声招呼,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
然后就骑着自行车,朝着那个位于城南的四合院儿去了。
到了四合院儿,正好是中午,四合院儿里的住户都在吃饭,院子里飘着饭菜香。
韩清韵只来过这地方一回,跟大院儿里的人不熟。
她把自行车撑好,掏出钥匙开门。
把门打开,她躲开,让屋里霉味儿散散。
院子里,几户人家看到她来了,有的端着碗隔着窗户看着,有的站出来跟韩清韵搭讪,韩清韵她来就是开窗散散味儿的。
几分钟过后,韩清韵才进去,把窗户都打开。
四间房子的窗户和门都打开,韩清韵拍拍手,准备去另外一个四合院儿把那里的两间也打开吹吹。
目光环视了一圈儿就要离开,结果她抬头就看到院门口进来一对男女。
韩清韵挑眉,她没想到,于灿被学校处分之后没离开帝京,还跟这个男人在一块儿出双入对的。
这男的到底有没有家室?本来要走的她,现在是走呢还是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