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檀香氤氲,却驱不散那份骤然降临的凝重。乾隆刚刚处理完漱芳斋的风波,正想松口气,军机处大臣和户部尚书便联袂紧急求见,带来了一个沉甸甸的坏消息。
“皇上,八百里加急!”军机大臣傅恒面色沉郁,双手呈上一份密封的奏报,“江南河道总督急奏,连日暴雨,淮河、黄河下游多处堤坝溃决,洪水泛滥,淹及江苏、安徽两省数十州县!房屋倾塌无数,田亩尽成泽国,灾民流离失所,恐有数万之众!”
乾隆接过奏报,迅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是阴沉。奏报上详细描述了洪水肆虐的惨状:浊浪滔,吞噬村庄,百姓扶老携幼逃往高地,啼饥号寒之声不绝于耳,更有瘟疫蔓延之忧。
“岂有此理!”乾隆猛地将奏报拍在御案上,龙颜震怒,“每年拨付大量库银整修河道,竟还是酿成如此大祸!地方官员是干什么吃的!” 盛怒之后,是更深沉的忧虑。水患关乎国计民生,关乎社稷稳定,更是对他这个皇帝治国能力的严峻考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几位重臣:“灾情紧急,刻不容缓!眼下首要之务是赈济灾民,稳定人心!”
“傅恒!”
“臣在!”
“即刻拟旨,着江苏、安徽两省巡抚,全力组织抢险救灾,就地开仓放粮,搭建临时窝棚,安置灾民,严防瘟疫!若有官吏胆敢懈怠,或趁火打劫、盘剥灾民者,一经查实,立斩不赦!”
“嗻!”
“户部尚书!”
“老臣在!”
“立刻核算国库,紧急拨付白银一百万两,作为首批赈灾款!同时,从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官仓,调拨粮食五十万石,火速运往灾区!沿途州县必须全力保障漕运畅通,不得有误!”
“老臣遵旨!”
乾隆沉吟片刻,赈灾钱粮固然重要,但若无得力干员前往督办,只怕层层盘剥,到灾民手中已十不存一。他脑海中迅速掠过几个名字,最终定格在一人身上。
“李玉庭!”乾隆沉声道。
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沉稳的中年官员应声出列:“臣在。”此人正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玉庭,以清廉干练、不畏权贵着称。
“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全权督办江淮赈灾事宜!赐你王命旗牌,可便宜行事!你给朕记住,此去,一要确保每一文钱、每一粒米都落到灾民手中;二要严查河工款项,看看这里面到底有多少蛀虫!三要安抚地方,恢复生产!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
乾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沉重的托付。
李玉庭神色一凛,深知肩上责任重大,撩袍跪地,朗声道:“臣,李玉庭,领旨!定当竭尽全力,安抚灾民,查处贪墨,不负皇上重托!若不能解民倒悬,臣愿提头来见!”
“好!”乾隆站起身,走到李玉庭面前,亲手将他扶起,“李爱卿,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朕就托付给你了!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臣,遵旨!”
李玉庭叩首后,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背影带着一股决绝与担当。
御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乾隆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空,眉头紧锁。南方水患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后宫琐事与这关乎万千生民的国难相比,顿时显得微不足道。他深知,这场赈灾,不仅是对地方官吏的考验,更是对他这个皇帝,对整个大清朝廷执政能力的巨大挑战。
而这道派发钦差、调拨巨额钱粮的旨意,也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必将在这看似稳固的朝堂之上,激起难以预料的波澜。无数双眼睛会盯着这笔巨大的款项,无数的势力会在此中角逐。远在江淮的灾情,与这紫禁城内的风云,通过这一道旨意,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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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离开养心殿,国事的沉重如同铅块坠在心头。南方水患的紧急奏报还在他脑中盘旋,他揉了揉眉心,决定先去坤宁宫。并非为了温存,而是想借此机会,敲打皇后一番,让她收敛对漱芳斋的过分关注,至少在自己忙于前朝焦头烂额之际,后宫能少生些事端。
踏入坤宁宫,殿内焚着厚重的檀香,皇后乌喇那拉氏正襟危坐,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她起身行礼,仪态无可挑剔,但眉眼间那份沉静之下,是难以化开的郁结。
乾隆没有迂回,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后,朕近日政务繁忙,无暇他顾。后宫之事,你身为中宫,当以和睦为要。漱芳斋那边,燕子性子虽跳脱,紫薇也还懂事,你身为嫡母,当宽厚待之,不必过于苛责,更不必兴师动众,行那搜查之事,徒惹非议。”
皇后静静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抬眸,看向乾隆,那眼神复杂,带着一丝委屈,更多的是一种固执的清醒。她朱唇轻启,声音平稳,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
“皇上,臣妾又要忠言逆耳了。”
仅仅这一句,就让乾隆的眉头瞬间拧紧!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猛地窜起。又是这句话!仿佛一个万能的开场白,预示着接下来又是一番他并不想听、且认定是带着偏见的“劝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抬手打断:
“够了!朕不想听什么‘忠言逆耳’!朕只想后宫安宁!”
然而,皇后并未退缩,她挺直了脊背,语气反而更坚定了几分:“皇上!正因臣妾是皇后,是大清的国母,有些话才不得不讲!还珠格格来历不明,行止乖张,屡犯宫规;紫薇格格虽看似温婉,但她们二人身边聚集着阿哥、侍卫、甚至西洋画师,终日厮混,这成何体统?臣妾派人搜查,并非有意刁难,而是为了肃清宫闱,防患于未然!皇上您一味偏袒纵容,只怕日后酿成大祸,损及皇家颜面,臣妾……不得不虑!”
“偏袒?纵容?”乾隆的声音冷了下来,皇后的这番话,句句都戳在他与皇后之间最深的隔阂上,“在皇后眼里,朕对她们的些许疼爱,便是偏袒?她们年纪尚,真烂漫,何来你的那般不堪?你所虑的‘大祸’,无非是你心中执念作祟!”
“执念?”皇后像是被刺痛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情绪,“臣妾的执念,便是这大清的祖宗家法!是这后宫的法度规矩!皇上,您被她们所谓的‘真烂漫’蒙蔽了双眼!您可曾想过,她们的出现,搅得这后宫上下不宁,连永琪他们都被牵扯进去!臣妾身为皇后,若对此视而不见,才是真正的失职!”
“你……”乾隆气得胸口起伏,指着皇后,半晌才压下怒火,沉声道:“朕看你是越来越不可理喻!朕今日来,是望你能谨守中宫本分,宽和御下,而非听你在此搬弄是非,固执己见!”
“皇上认为臣妾是在搬弄是非?”皇后眼中终于泛起了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臣妾一片苦心,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清江山稳固!皇上若觉得臣妾多事,臣妾无话可!”
“朕看你就是太闲了!”乾隆彻底失去了耐心,拂袖转身,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语,“你若真有为大清江山之心,就好好管理六宫,别再盯着漱芳斋那点鸡毛蒜皮!南方水患,万千百姓流离失所,那才是朕此刻最忧心之事!你好自为之!”
完,他不再看皇后那瞬间苍白而受赡脸,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坤宁宫。身后,是皇后僵立的身影,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场意图敲打的谈话,最终以帝后的激烈争吵和彻底决裂告终。乾隆带着满心的烦躁与失望,几乎是本能地,走向了那个能让他暂时忘却这些糟心事的、充满生气的地方——漱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