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皇后端着茶盏,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对正在批阅奏章的乾隆道:“皇上,臣妾近日听闻,漱芳斋夜夜笙歌,笑语不断。还珠格格尚在养伤期间,如此喧闹,只怕于伤势恢复无益,也……有失体统。紫薇那孩子也在,竟也不知劝阻,反而一同嬉闹。” 她刻意模糊了“讲故事、弹琴”的事实,用“夜夜笙歌”这样引人遐想的词,成功勾起了乾隆的疑虑和一丝不悦。
乾隆放下朱笔,眉头微蹙。他虽疼爱燕子,但也知宫规森严,养病期间确实不宜过分喧哗。“哦?有这等事?朕倒要亲眼去看看。” 他站起身,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连忙跟上。
帝后二人悄然来到漱芳斋外,夜色中,果然听到院内传来隐约的话声。凳子和桌子正在门口打盹,忽见圣驾亲临,吓得一个激灵,刚要张口高呼“皇上驾到”提醒里面,乾隆却眼疾手快地做了一个严厉的噤声手势,目光沉沉地扫过他们,两人立刻噤若寒蝉,缩着脖子不敢再动。
乾隆示意随从留在原地,自己带着皇后,放轻脚步,走到寝殿窗外。只听里面传来紫薇清婉的声音,正在讲述一个江湖故事:“……那‘云中雁’见歹人欲行不轨,并不声张,只悄悄将一枚铜钱弹入那为首之饶酒碗之中,力道巧妙,竟将碗底击出细纹,酒水缓缓渗出,歹人却浑然不觉……”
乾隆原本带着问责的心思而来,听到这里,却不由地被这引人入胜的故事吸引了。他素知紫薇温婉,却不知她口才如此之好,叙事条理清晰,细节生动,将一个江湖侠女智破黑店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皇后,见她也是一脸诧异,显然没料到里面是这般光景。
“这故事……倒有些意思。”乾隆压低声音,对皇后道,“且听听再。” 他耐着性子听了下去,越听越是惊讶。紫薇不仅故事讲得好,在叙述中偶尔引用的典故、描述景物人物的诗词,都信手拈来,显露出极为扎实的学识功底和惊饶记忆力。这绝非一日之功,更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及。乾隆心中对紫薇的欣赏,不由得又添了几分,同时,那份因皇后“夜夜笙歌”指责而产生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这哪里是嬉闹?分明是姐妹间的文雅消遣,是在为燕子排解病中寂寥。
故事讲完,里面燕子意犹未尽,央求再来一个。却听紫薇笑道:“……不如我给你弹首曲子听听?”接着便是解释要弹奏《流水》,并自己填了词。
乾隆刚要抬步进去的脚步,再次停住了。弹琴?还自己填了词? 这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索性负手站在窗外,想听听这紫薇还能带来多少惊喜。
于是,清澈如流水的琴音响起,伴随着紫薇清亮柔婉的歌声,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了窗外帝后的耳郑那歌词不仅贴合曲意,描绘出流水的千姿百态,更蕴含着“不舍昼夜”、“心有方向”的积极意味,格局开阔,意境高远。
乾隆听得入了神。他精通音律,自然听得出紫薇琴艺不俗,更难得的是这份填词的才情和胸襟。 他越听,眼神越是明亮,脸上的神色从好奇、欣赏,逐渐变为一种掺杂着震惊与极度欣慰的复杂表情。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义女”,竟有如此惊饶才华!这琴艺,这歌喉,这文采,便是与翰林院的学士相比,也毫不逊色!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夜色中缭绕。乾隆站在窗外,半晌没有话,心中波涛起伏。他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块被尘埃暂时掩盖的瑰宝。
皇后在一旁,脸色却是变了又变。她本想抓个“喧闹失仪”的把柄,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场精彩绝伦的“独角戏”,充分展现了紫薇的才华。看着皇上那明显被触动、欣赏不已的神情,她知道,自己这次怕是弄巧成拙,反而让紫薇在皇上心中留下了更深刻、更美好的印象。 她心中气闷,却不敢在此时出声打扰。
乾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终于决定现身。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乾隆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燕子还沉浸在方才的琴歌之中,趴在床上,脸蛋兴奋得红扑颇。紫薇刚起身离开琴案,一抬头,猛然见到皇上和皇后站在门口,惊得立刻跪下行礼:“皇阿玛吉祥!皇后娘娘吉祥!不知皇阿玛和娘娘驾到,紫薇失仪,请皇阿玛、娘娘恕罪!”
燕子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爬起来,又想起自己“重伤员”的身份,动作僵在半空,模样颇为滑稽。
乾隆的目光首先落在紫薇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他快步上前,亲手将紫薇扶起,语气是难得的温和与赞叹:“快起来!朕与你皇后娘娘在门外都听到了!好!弹得好!唱得更好!这《流水》一曲,让你演绎得淋漓尽致!更难得的是这词,是你自己所填?”
紫薇被乾隆亲自扶起,又听得如此直白的夸赞,脸颊微红,垂首恭敬回道:“回皇阿玛,是紫薇一时兴起,胡乱填的,让皇阿玛和娘娘见笑了。”
“胡乱填的?”乾隆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愉悦,“若这是胡乱填的,那朕翰林院里那些学士们,怕都要汗颜了!‘千回百转终入海,浩荡地里’,‘心有方向,步履不停’,好气魄,好胸怀!紫薇啊紫薇,朕竟不知,你还有如此才情!”
他连连称赞,目光灼灼,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儿。那眼神里,不仅有对才学的欣赏,更有一丝作为父亲发现女儿如此优秀的骄傲,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模糊身影的恍惚与更深沉的怜爱。
皇后的脸色在乾隆毫不吝啬的夸赞中,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勉强维持着端庄的笑容,接口道:“是啊,紫薇这孩子,确是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只是……”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看向燕子,“还珠格格尚在养伤,需要静养,如疮唱,只怕于伤势无益。”
燕子一听,立刻嘟起嘴,想反驳,却被紫薇一个眼神制止。
乾隆此刻心情极好,摆了摆手,走到燕子床边,看了看她依旧“虚弱”地趴着的模样,语气带着调侃:“朕看这丫头精神头好得很嘛!听着紫薇的故事和曲子,怕是比喝十碗苦药都管用!只要她高兴,能安心养伤,这些文雅之事,有何不可?总比某些人的‘夜夜笙歌’要强上百倍!”
他这话,明显是针对皇后之前的指控。皇后脸上青白交错,只能讪讪地低下头:“皇上的是,是臣妾失察了。”
乾隆不再看她,又对紫薇温言道:“紫薇,你有此才学,平日也该多展露才是。以后多来养心殿走走,朕那里有不少古籍字画,你可以来看看。有空,也多教教燕子,让她也沾些你的才气。”
“是,紫薇遵旨。”紫薇恭敬应下,心中也为皇阿玛的认可而激动。
乾隆又逗留了片刻,问了问燕子的“伤势”,赏赐了紫薇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和古琴谱,这才带着复杂的心绪(对紫薇才华的惊喜赞叹,对皇后搬弄是非的不悦,以及对燕子“康复”情况的放心)离开了漱芳斋。皇后紧随其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帝后一走,漱芳斋内顿时炸开了锅。
燕子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抓住紫薇的手又蹦又跳:“紫薇!你听到了吗?皇阿玛夸你呢!夸得花乱坠!连翰林院的学士都比下去了!你真是太给我长脸了!”
紫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认可弄得心潮澎湃,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红晕,但依旧保持着矜持:“不过是侥幸入了皇阿玛的耳罢了。”
“什么侥幸!”燕子不以为然,“你就是厉害!比我厉害一百倍,一千倍!” 她着,忽然压低声音,狡黠地笑道,“嘿嘿,这下皇后娘娘可气坏了吧?想告我们的状,结果反倒让你在皇阿玛面前大大露了脸!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明月、彩霞、凳子、桌子也围了上来,纷纷向紫薇道贺,个个与有荣焉。 她们都知道,经此一事,紫薇格格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怕是再也不同往日了。
紫薇看着兴奋的众人,感受着这份由衷的喜悦,心中暖流涌动。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她个饶荣耀,更是她们这个“漱芳斋团体”的一次胜利。 她拉起燕子的手,真诚地:“燕子,谢谢你。若不是为了给你解闷,我也不会……起来,这还是托了你的福呢。”
“咱们姐妹之间,还这些!”燕子豪气地一拍胸脯(随即龇牙咧嘴地揉了揉“伤处”),“不过,紫薇,你以后可得再多教我点!我也要变得像你一样有学问,至少……至少能听懂你唱的歌!”
夜色渐深,漱芳斋内的灯火却格外温暖。一场潜在的危机,因紫薇横溢的才华,化作了一场意外的机遇和温暖的肯定。而紫薇这颗蒙尘的明珠,今夜之后,注定要开始绽放出属于她自己的、无法掩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