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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言情小说网 > N次元 > 十八道弯 > 第183章 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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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四的晨雪粒敲打着神安村的窗玻璃,崔珍珠把刚蒸好的红糖馒头摆上餐桌时,瞥见靳长安正蹲在玄关,用旧毛巾反复擦着那双磨破底的胶鞋。他的工装外套叠得方方正正放在沙发上,袖口的焦痕还在,却被人用同色线细细缝补过——是珍珠连夜补的,针脚有些笨拙,却扎得密实。

“吃吧,刚出锅的,甜口。”珍珠把碗推到他面前,米粥的热气模糊了她鬓角的白发。靳长安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餐桌:团团正给乐乐剥鸡蛋,蛋壳碎在掌心;田森和李深捧着保温杯讨论砖厂的报价,笔在纸上画着潦草的符号;雪松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老屋的结构图,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调整着窗洞的尺寸。

这五,他像个拘谨的客人。夜里睡在乐乐隔壁的房间,新褥子软得让他不敢翻身;清晨总能看见珍珠在厨房忙碌,锅里永远温着他爱喝的米粥;孩子们从不在他面前提过去的事,雪松会跟他光伏工地的趣事,团团会问他要不要添件新毛衣,圆圆总塞给他刚炒的瓜子。可越是这样的温情,越让他坐立难安,夜里总梦见年轻时摔碎的针线筐,碎布和针线扎在雪地里,像极了珍珠当年的眼泪。

“那个……”靳长安放下筷子,声音比粥面的热气还轻,“我在镇上租了间房,今就搬过去。”餐桌瞬间静了,乐乐举着半个鸡蛋的手停在半空,蛋黄的油滴在桌布上,晕开一片黄。珍珠的手僵在盛粥的勺子上,粥汤顺着勺柄往下滴,落在灶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爸,住得好好的,搬去镇上做什么?”雪松抬头,手机屏幕还亮着,结构图上的承重墙标着醒目的红圈。靳长安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盯着胶鞋上的补丁——是圆圆上次给补的,用的是她店里卖的碎花布:“我在这儿住不惯,给你们添麻烦。镇上离神来村近,也方便看老屋修复的进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就是您家!”团团把乐乐的鸡蛋放在碗里,声音带着急,“妈都把您的冬衣晒好了,挂在衣柜最上面呢。”李深也附和:“是啊爸,砖都定好了,过两就拉去神来村,您在这儿住着,我们也好跟您商量建房的事。”靳长安的头埋得更低,额前的白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我对不起你们妈,在这儿住,心里不踏实。”

珍珠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却很温和:“住了这么多年,哪有什么对不起的。要去镇上也行,我给你收拾点换洗衣物,再装些馒头和鸡蛋,路上饿了吃。”她转身进了房间,没一会儿拎出个蓝布包,包角绣着的兰草已经褪色,是她刚嫁过来时绣的。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两件新毛衣,是团团织的,还有一包红糖馒头,用油纸裹着,散发着甜香。

雪松没再劝,他知道父亲的脾性,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他拿起沙发上的工装外套,帮父亲穿上:“我送您过去,看看房间怎么样。”靳长安点点头,接过蓝布包时,指尖触到包底的硬壳——是珍珠偷偷放进去的暖水袋,灌了温水,隔着布料传来暖意。

镇上的宾馆在客运站旁边,三层楼,墙皮脱了大半,门口挂着“诚信宾馆”的灯箱,白没亮灯,塑料字掉了个“信”字,只剩“诚宾”二字。302房间在顶楼,朝南的窗户对着条窄巷,巷子里堆着废品,飘来淡淡的霉味。房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床垫有些塌陷,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靠墙放着个掉漆的木桌,上面摆着台老式电视机,屏幕上满是雪花;卫生间的水龙头滴着水,瓷砖缝里生着青苔。

“还行,挺干净的。”靳长安放下蓝布包,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巷子里的风裹着废品站的气味吹进来,他却深吸了口气,像是松了口气。雪松摸了摸床垫,又检查了水龙头:“我让老板换床新被单,再修修水龙头。您缺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过来。”靳长安坐在床沿,手指摩挲着床单上的补丁,忽然:“别告诉你妈这房间的样子,就挺好的。”

从宾馆出来,雪松给老板结了半个月的房费,又嘱咐老板每烧壶热水送到房间。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笑着:“您爸昨就来问过房了,要最便夷,还跟我讲价,自己儿子是建电站的,有钱,却舍不得花。”雪松心里一酸,想起父亲掏五万块时的样子,那是他捡废品、卖白菜攒下的血汗钱,对自己却抠门到了极点。

回到神安村时,老屋修复的材料已经拉来了。田森和李深正指挥着工人卸砖,红砖码得整整齐齐,像两堵红色的墙;雪松画的图纸铺在临时搭的木板上,上面标着承重墙的位置、窗洞的尺寸,还有个的院子,标着“菜园”二字;村民们也来帮忙,老陈叔扛着铁锹挖地基,王婶给大家送热水,热闹得像过年。

“雪松,你看这砖怎么样?”田森拿起块砖,砖面平整,颜色均匀,“砖厂老板这是最好的承重砖,比以前的土坯结实十倍。”雪松点点头,蹲下身,把砖放在地基线上,和图纸比对:“就按这个位置砌,墙要砌得直,跟我建光伏桩一样。”李深递来瓶水:“爸那边安置好了?要不要我下午去看看他,给带点饭菜。”

接下来的几,神来村的老屋工地热闹起来。刚蒙蒙亮,田森和李深就带着工人来了,搅拌水泥的声音、砌砖的声音、钉木板的声音混在一起,打破了神来村的宁静。雪松每早上先去宾馆给父亲送早饭,再去工地指挥施工;团团每中午做好饭菜,让田森送到宾馆,再给工人们送些馒头和咸菜;圆圆则隔三差五去镇上,给父亲换洗衣物,顺便打扫房间。

靳长安也没闲着。他每早上六点就起床,从宾馆步行去神来村,要走四十分钟,走到工地时,刚好赶上工人们开工。他不话,只是蹲在地基边,看着工人们砌砖,偶尔伸手帮着递块砖,或者把散落的水泥袋归拢好。雪松让他在旁边休息,他却摇摇头:“我能干点活,心里踏实。”他的胳膊还没好利索,递砖时动作有些慢,却很稳,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有次砌西墙时,靳长安突然喊住工人:“等一下!”他走到墙根,指着地基的位置:“这里要再垫点碎石,以前这地方漏雨,我知道。”工人看向雪松,雪松点点头:“听我爸的,垫三十公分碎石,再浇混凝土。”靳长安蹲下身,用手把碎石摊平,手指沾着水泥灰,却笑得很满足——这是他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哪里有坑,哪里漏雨,他比谁都清楚。

这下午,雪松带着乐乐去宾馆看靳长安。乐乐穿着红棉袄,手里举着个风车,一进房间就喊:“姥爷!”靳长安正坐在木桌前,用捡来的木块削东西,看见乐乐,立刻放下刀子,把木块藏在身后,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姥爷,你在做什么?”乐乐爬上床,凑到他身边,看见木桌上的木屑,“是给我做玩具吗?”

窗外的残雪还挂在巷口的梧桐枝上,宾馆的冷灯照着木桌,木屑在灯光下飘成细的金粒。靳长安的脸有些红,从身后拿出个刚削好的木陀螺,陀螺上刻着歪扭的花纹,是用雪松时候玩的那把铁铲削的。“还没做好,缺个鞭子。”他着,从口袋里掏出根红绳,是乐乐上次落在神安村的,他一直揣在身上。

乐乐接过木陀螺,高忻蹦起来,在房间里转着圈:“姥爷真棒!比玩具店里的还好!”雪松坐在床边,看着父亲笨拙地给木陀螺系红绳,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抖,却系得很结实。他从包里掏出张图纸,放在木桌上:“爸,您看,这是修改后的设计图,加了个阳台,朝东,早上能晒到太阳;院子里留了块地,您可以种点白菜和萝卜,跟以前一样。”

靳长安的目光落在图纸上,手指轻轻划过阳台的位置,又落在菜园的标记上,眼眶突然热了。图纸上的线条画得笔直,像雪松建光伏桩时的桩线;阳台的尺寸标注得清清楚楚,旁边画着个的花盆,是雪松特意加的,知道他喜欢养点花草;菜园的位置圈着红圈,刚好是以前他种白材地方。“好……好。”他声音沙哑,不出别的话,只是反复点头。

“等建好了,您就搬回去住,离神安村近,我们也能常来看您。”雪松着,从包里拿出个保温杯,“这是妈炖的鸡汤,放了枸杞和当归,您趁热喝。”靳长安接过保温杯,暖意在掌心散开,他看着乐乐抱着木陀螺在房间里跑,看着雪松指着图纸讲解,突然觉得这简陋的房间也有了暖意,比神安村的新屋更让他踏实——因为这是孩子们为他建的,是真正属于他的家。

从宾馆出来时,乐乐举着木陀螺,要去工地给工人们表演。走到神来村的工地时,夕阳正落在西墙的砖上,把红砖染成金红色。工人们已经收工了,田森和李深正在检查砌好的墙,用水平仪靠着墙面:“笔直,跟雪松建的光伏桩一样直!”老陈叔坐在地基上,抽着旱烟,看着图纸啧啧称赞:“这房子建起来,比村里最气派的砖房还好看!”

靳长安站在工地边,看着夕阳下的砖墙,看着乐乐在地基上玩木陀螺,看着雪松和田森讨论阳台的施工细节,突然觉得眼睛有些花。他想起年轻时盖这老屋的情景,那时候没钱,用的是土坯和茅草,他喝多了酒,让珍珠一个人搬砖;现在盖新房,用的是红砖和水泥,孩子们忙前忙后,女婿们亲力亲为,村民们主动帮忙,这才是家的样子,是他年轻时弄丢的,现在又找回来的样子。

“爸,该回去吃饭了。”团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装着靳长安爱吃的熏肠炒蒜苗和米粥,“妈您今在工地忙了一下午,肯定饿了,让我给您送来。”圆圆也来了,手里拿着件新织的围巾:“凉了,您早晚去工地,围上暖和。”

靳长安接过围巾,是藏青色的,和珍珠的毛衣一个颜色。他围上围巾,长度刚好,是圆圆特意按他的脖子尺寸织的。他看着围在身边的孩子们,看着夕阳下的工地,看着乐乐手里转动的木陀螺,突然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眼角的皱纹里都裹着暖意。“好,回去吃饭。”他,声音洪亮,不再像以前那样沙哑。

晚饭是在神安村吃的,珍珠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有炖土鸡、熏肠炒蒜苗、炒青菜,还有乐乐最爱吃的年糕。靳长安坐在主位,看着孩子们给彼此夹菜,看着乐乐举着木陀螺给大家表演,看着珍珠给田森和李深倒酒,突然举起酒杯:“我敬大家一杯。”他的手有些抖,酒洒了些在桌布上,却没人在意。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们妈,对不起你们。”他的声音带着颤,“现在你们不嫌弃我,还帮我盖房子,我……”话没完,就被珍珠打断:“都过去了,吃饭吧,菜要凉了。”她给靳长安夹了块土鸡:“多吃点,建房子耗力气。”雪松也举起酒杯:“爸,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饭桌上的气氛又热闹起来,田森给靳长安讲工地的趣事,老陈叔砌砖比年轻人还快;李深砖厂老板答应再送几车沙子,不收钱;圆圆等房子建好了,她给铺地板,选最耐磨的;团团要给阳台装个吊椅,让靳长安晒太阳;乐乐举着木陀螺,要在院子里种向日葵。靳长安听着,笑着,眼角的泪悄悄滑落,滴在酒杯里,酒液泛起的涟漪。

饭后,雪松送靳长安回宾馆。月光洒在镇上的路上,把两饶影子拉得很长。“爸,以后别住宾馆了,回神安村住,方便。”雪松。靳长安摇摇头:“等房子建好了再回去,现在工地忙,我在宾馆住着,不耽误你们。”他顿了顿,又:“明我想去趟镇上的书店,给乐乐买本漫画书,上次看他喜欢。”

雪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我陪您去。”他想起兜里那半页《七龙珠》漫画,想起父亲用塑料袋仔细包着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月光下,父子俩并肩走着,脚步很稳,像两株并肩生长的树,根在地下紧紧相连。

回到宾馆,靳长安从蓝布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雪松——是那个木陀螺,红绳系得更结实了,陀螺上刻了个的“雪”字。“给你留着,”靳长安,“你时候也喜欢玩这个,我给你削过一个,后来被我烧了……这个,算我赔你的。”雪松接过木陀螺,指尖触到刻字的地方,有些扎手,却很温暖,像父亲的掌心。

从宾馆出来,雪松走在月光下,手里攥着木陀螺。远处神来村的工地静悄悄的,只有临时搭的工棚亮着一盏灯,像黑夜里的一颗星。他想起白父亲在工地递砖的样子,想起父亲给乐乐削木陀螺的样子,想起父亲举着酒杯的样子,突然明白,亲情从来不是没有伤痕,而是伤痕过后,依然愿意彼此靠近,像他建的光伏桩,哪怕经历过风沙,依然能稳稳地立在地上,吸收阳光,散发光热。

迷迷糊糊中,雪松做了个梦。梦见神来村的新房建好了,红砖墙,亮堂的窗户,阳台的吊椅上挂着夕阳;靳长安坐在院子里,看着乐乐和向日葵比高,手里拿着本新的《七龙珠》漫画;珍珠和团团、圆圆在厨房做饭,香味飘满了院子;田森和李深在修篱笆,老陈叔和王婶在帮忙种白菜;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木陀螺,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第二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雪松拿起手机,看见父亲发来的信息:“我在书店门口等你,给乐乐选好了漫画书。”他笑着起身,拿起那件缝补过的工装外套,走出房门。神安村的早晨很静,只有鸡叫声和孩子们的笑声,远处神来村的工地传来了搅拌水泥的声音,像一首充满希望的歌。他知道,新的房子会建起来,新的生活也会开始,而这份历经风雨的亲情,会像神来村的老屋一样,在废墟上重建,变得更结实,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