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关内,统帅府前的空地上,气氛热烈而复杂。 从战场上回收的人族特种装备残骸被整齐摆放:符文黯淡、布满凹痕与焦黑痕迹的重甲板甲;扭曲变形、机括暴露的“飞火神鸦”发射架残件;甚至还有半截粗如儿臂、镌刻着细密导能纹路的“破山弩”巨型弩箭。兽族将领和闻讯赶来的地精工匠们围在四周,指指点点,不时发出惊叹。
狼啸仔细抚摸着一片重甲上那些已然失效、却依旧精妙的符文刻痕,眼神中混杂着赞叹与凝重:“巧夺工……这些纹路,绝非寻常铁匠可为。人族之中,确有能人异士,能将力量与技艺结合至慈地步。我们……确实差得远,该学。” 他的话引来不少将领的深思和点头。
亲眼目睹、亲手击败这些造物后,带来的不是单纯的骄傲,更有一种直面巨大差距的清醒。 “学?有啥好学的!”苍角却大嘴一咧,蒲扇般的手掌“哐”一声拍在旁边半架焦黑的飞火神鸦残骸上,那残骸应声又塌下去一块,“再精妙,再厉害,最后不还是被咱们砸烂了、烧毁了?俺看呐,关键还是得看谁更硬、谁更狠!花里胡哨的,顶不住俺的战斧!” 他身后几名同样以勇力着称的牛头人、熊人将领纷纷瓮声附和,显然更认同苍角直白的胜利哲学。
星烨的目光从那些残骸上抬起,扫过众将各异的神色,最后落在苍角身上。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苍角得对,敌人再精妙的器具,最终也要靠我们战士的勇气和手中的武器去摧毁。这份敢战、能战的决心,是我们兽族立身的根本,任何时候都不能丢。”
他话锋一转,指向那些残骸:“但我们更要看到,人族能造出这些东西,靠的不仅仅是勇气,更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是无数代匠饶智慧积累,是严密的组织,是对地之理(法则)更深的探究。我们赢了这一仗,有战士们的血勇,有出其不意的妙计,但也迎…运气。” 星烨走到那秘银箭箱旁,抽出一支流光溢的箭矢:“若没有偶然发现的秘银矿,若没有云铃的坚持和地精长老的技艺,我们拿什么去射穿那些铁罐头,去干扰他们的术法?下一次,人族带着更新、更针对我们的东西再来,我们还能每次都指望这样的运气吗?”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骄傲于胜利,可以;但把暂时的胜利,当成轻视对手、甚至轻视知识的资本,那就是愚蠢,是取死之道!我们必须正视差距,善于从敌人、从失败、甚至从缴获中学到东西!要把每一次战斗,都变成我们成长的阶梯!否则,今日的胜利,就是明日覆亡的序曲!”
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原本有些浮躁的气氛迅速冷却、沉淀。苍角张了张嘴,看着星烨严肃的面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拍坏残骸的手,黝黑的脸膛上难得地泛起一丝赧然,瓮声瓮气道:“族长……得对。是俺想得简单了。”
星烨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语气缓和下来:“警惕和勇猛是你的长处,但也要把眼光放得更远。传令下去,这些缴获的残骸,全部交由墨尘先生和地精、山羊族的匠师们仔细研究、拆解。我们要弄明白它们是怎么运作的,弱点在哪里,甚至……能不能仿制或改进出适合我们用的东西!” “是!”众人齐声应诺,眼中重新燃起的不再仅仅是胜后的兴奋,更多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迫切的求知欲。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人族大营。 中军帐内的气氛,与铁壁关内的热烈反思截然相反,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赵莽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如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那声音在寂静的帐中格外清晰。下首的将领和幕僚们大多垂首不语,战败的阴影和术士折损的严重性,像两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大帅的命令,是让我们‘敲碎’兽族的骨头,好好‘教育’他们。”赵莽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如今倒好,骨头没敲碎,反而崩掉了咱们几颗牙!飞火神鸦损毁过半,破山弩坏了三成,最要命的是术士……八位先生,三死两废!这份战报传回拒魔城,你们,大帅会如何看我?我这颗脑袋,还能不能安稳待在脖子上?!”
帐中一片死寂。谁都知道秦北辰对术士团的珍视,那不仅是战力,更是人族对抗魔族某些诡异手段的重要依仗。如此折损,已非战败那么简单,几乎可称“罪责”。
沉默良久,坐在赵莽左下首的军师李文镜,抚着三缕长须,缓缓起身:“将军,战局不利,确需反思。然,胜负乃兵家常事,大帅亦非不近人情之主。当务之急,非是沉溺懊恼,而是寻一破局之法,将功补过。”
“破局?如何破局?”赵莽抬眼,目光如刀,“铁壁关前,兽族士气正盛,又有诡谲手段,强攻难下。”
“将军可还记得大帅密令中的全盘方略?”李文走近地图,手指点向代表兽族势力的几个点,“大帅明示:星烨所恃,不过‘铁壁关之坚、南大营之锐、巨马之勇’三处。我等便需在此三处,敲碎其最硬之骨。”
他手指从铁壁关移开,落向东南方的南大营:“如今,我等在铁壁关虽受挫,却成功将星烨主力及诸多注意力牵制于此。而南大营呢?由那裂爪驻守,虽有巨马族助阵,但兵力相对分散,且地处平原,无险可遥”
赵莽眼神微动,似乎抓住了什么。 李文继续道:“将军莫非忘了,大帅此次东调拨付与我部的,除器械术士外,还有一支‘特殊’的力量?” 赵莽猛地想起:“你是……‘猛犸战象兵团’?” “正是!”李文点头,“此兵团乃我朝收服西南蛮族所得,共五十头成年战象,披挂特制重甲,冲锋之势,摧城破垒,无可阻挡!只因铁壁关周边多山丘陵,不利象兵展开,故一直留于后营未曾动用。” 他的手指在南大营所在的平原区域画了一个圈:“而南大营之外,一马平川,正是象兵发挥威力的绝佳战场!巨马族虽雄壮,然其体型、力量、冲势,与披甲战象相比,恐怕仍逊数筹。若我军以偏师精锐,携猛犸战象兵团突袭南大营,一则避实击虚,二则以强击强,若能一举击溃裂爪,踏平南大营,岂非正合大帅‘敲碎其骨’之略?届时,纵使铁壁关未下,我军亦算给予兽族沉重一击,足以将功折罪,向大帅交代!”
赵莽越听眼睛越亮,颓丧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凶悍与算计。 “好!好一个避实击虚,以强击强!”他霍然起身,脸上刀疤扭动,“星烨儿,以为在铁壁关占了些便宜就能高枕无忧?老子就让他尝尝,什么叫顾此失彼!”
他大步走到地图前,快速下令:“传令!第一,铁壁关前兵马,依原计划轮番佯攻,保持高压,绝不能让星烨察觉我军主力意图转移!旗帜营帐,一切如旧!” “第二,点齐一万精锐步骑,由副将周韬统领!调拨剩余所有完好的破山弩、飞火神鸦(仅余少量),以及……所有还能施法的术士,随军行动!务必保证这支偏师的攻击力!”
“第三,后营‘猛犸战象兵团’全员披挂,即刻向东南潜行,与周韬部于‘黑风谷’秘密汇合!汇合后,由周韬全权指挥,目标——南大营!给我碾碎它!” “告诉他,此战许胜不许败!我要南大营化为焦土,要巨马族的旗帜倒在象蹄之下!要让星烨知道,招惹我赵莽,是他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是!”帐中众将轰然应诺,低迷的士气被新的、更残酷的计划重新点燃。 新的战火,在铁壁关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时,已然悄然调转了矛头,带着更沉重的阴影与碾压性的力量,扑向了东南方那座同样关乎兽族命阅要塞——南大营。
而铁壁关内的星烨,在督促学习与研究的同时,心头那缕因胜利而稍缓的危机感,再次隐隐绷紧。他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有他信任的兄弟裂爪,有强大的巨马盟友,也迎…一片过于平静,平静得让人不安的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