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石阶尽头的冷气像是从更深处渗出来的，不带风，却持续往皮肤里钻。
顾星阑第一个落地。
没有声响。却像一脚踩醒了整片空间。
下一瞬——石壁、穹顶、地面上密布的灰白锁链同时扬起，像被人从底下牵动一样，齐刷刷朝他转向。
结构不是活物，却具备某种“确认”的意志。
林安雨第一时间稳住呼吸，声音极低：“它们在锁定主对象。可能是防御程序，也可能……是欢迎仪式。”
陈峰扫了一圈，额角拉开：“这地方比伦敦那口洞还阴……这些链子是冲我们来的？”
“不是冲你。”顾星阑抬脚踏入更深一点，“是冲有神瞳的。”
他的视野里，灰白链条浮现的方式完全不同。它们不是在“动”，而是被无数碎祷声牵着向前——一种整齐到令人不安的统一。如同一座地下城市用整整一万份祷告，指向同一目标。
祷声与锁链混杂，化成一种压迫性的暗层。
越往里走，越明显。
走到中央，第一处石台出现。
石台上躺着一具白影。无声，无呼吸，像是被风霜磨平的人形。
顾星阑刚停步。
白影突然坐起。
动作不是活人，而是像被线拎住的纸偶——僵硬、断裂、毫无缓冲。
灰白祷纱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没有五官细节，只有淡淡的模糊轮廓，像把几十个饶脸叠在一起后磨成一片。
不是“面具”，是“祷声浓缩物”。
空气忽然像被抽了一层。
白影抬头，眼窝深处隐约亮起两点灰白光。
他话的声音带着撕裂感，不像从喉咙发出来，更像从一群深处低语里挤出：
“外来者……不属于祷声。”
顾星阑脚步不动：“巴黎的信仰锁链，是你织的？”
白影脊椎轻轻弯了一下，锁链跟着抖动，似乎整个地下囚笼都在回应：
“我提供祷声。城虱…提供躯壳。”
他话时，四周被吊起的数百名祷者胸腔同时起伏——微弱却整齐。
不是活人正常呼吸，而是被强制牵动。
陈峰下意识抓紧刀柄：“妈的……这是把整座城的人绑成了一个信号塔？”
“不止。”白岚的声音在精神域里沉了下来，“他们把人心折成一块，压成祷声，然后再把祷声挂回城市头顶。这里是模板点。”
模板点——就是源头。
顾星阑神色更冷：“那就拆。”
白影抬起一根手指。
灰白锁链猛地爆起，从四个方向落下，像是四座断裂的铁桥飞扑过来。
第一次不是抽身体，而是直刺他的意识域。
林安雨立刻开口：“这类链条不打肉体，打精神。被卷住一下，你精神域会塌个角。”
“知道了。”顾星阑抬剑。
雷殛剑在手的一刻，空气的密度明显降低。
神瞳一亮。
灰白锁链的结构在他眼中瞬间分裂成细节：某个角度的扭曲、某个节点的折叠、某根“祷声线”的断点……
全部暴露。
他向前踏出一步。
极轻。
但整片地下室像被踩下一块重砧。
锁链第一波平跟前，被精神域外缘弹开，擦出细密的金属鸣动。
白影的灰白眼窝更加深，他低声：
“你……看得见祷声的线。”
顾星阑没有给他继续分析的机会。
雷殛剑斜斩而下。
剑光极窄，却快到几乎撕开空气。
咔。
第一条核心锁链被直接斩断。
粉屑炸开，光雾如烟散落。
四周祷者的胸腔齐齐抽搐一声，像被骤然切断牵引。
白影身体往后滑了半微米，灰白光闪了一下。
压迫减弱了一丝。
顾星阑再次踏前，第二剑紧随其后。
剑锋横斩，带起雷息一道——
斩断了锁链结构里的“翻折点”。
锁链瞬间失衡。
第二条核心链应声碎裂。
祷声里断出一声短促的空洞。
白影的肩膀猛地一抖，仿佛意识被剜掉一块。
四周祷者大规模瘫倒。
祷声波形紊乱。
白影终于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失控迹象。
他伸出双手，五指扭曲，指节被拉长，深处无数微型灰链同时攀出：
“不可断……祷声……不可断……”
下一瞬——整个地下囚笼的锁链全动了。
上百条灰白锁链从穹顶、地面、侧壁窜出，像倒灌的潮卷向顾星阑。
强度远超刚刚。
林安雨第一时间闪到侧翼，十几根银针破风而去，精准戳中数条链的关节节点。
她指尖被震得发白，但没有后退：“你正面扛，我压侧面。”
陈峰终于找住位置，从另一侧突进，刀锋斩入一条链的牵引节点，让周围三条锁链一并崩开。
三人围杀的节奏被迅速固定。
白影突然发出一种低沉的祷声波动，像几十个声音被压在一起。
祷声不是攻击动作，是“领域构筑”。
白岚急喊：
“星阑！他在召集所有祷者剩余意识，准备一次性反扑！别被拖进去！那是精神层面的坍塌场——！”
顾星阑抬眼。
神瞳第二层纹路完全展开。
地下空间瞬间进入一种“慢速结构”模式。
所有锁链在他眼里变成细密的接点线段，每根线的死点和折返点全部亮出。
他脚掌往后沉至地面纹路。
母脉印记微微发热。
像一道从大地深处升起的节律推了他一把。
第三剑抬起。
剑势不是最快，却是最稳最沉的一剑。
剑锋在空气里划开一个压迫性的弧面，雷息与金银脉息叠加，像是“大地与雷”的双层压制。
白影身体明显后退了一寸。
不是主动，是结构被迫让步。
顾星阑一句话落下：
“第三条。”
剑落下。
第三条核心链彻底斩断。
像切开某种存在的心脏。
祷声瞬间全部熄灭。
白影身体崩裂，从胸口开始逐寸瓦解成灰白碎膜，被风一吹就消散。
被吊起的祷者如断线般落地，昏迷但呼吸恢复。
地下囚笼的空气像是被放松地捏开了一口。
顾星阑将雷殛剑收回鞘，目光平静：
“巴黎信笼——第一源处，破了。”
他往前一步。
深处，还有更大的东西在等他。因为此刻被拆掉的，只是——
一个入口处的“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