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高阳公主泪痕未干的脸上。
她攥着芙蕖的衣袖,声音里还带着哽咽的颤音:
“姑姑,从前不管我闯多大的祸,父皇总舍不得对我动气。
可这次他竟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还要我嫁给房遗爱。
房家眼里只有公主的身份,哪有半分真心待我,父皇难道真的看不到吗?”
泪珠顺着她的下颌滚落,砸在锦缎裙摆上晕开细的湿痕。
芙蕖抬手拭去她颊边的泪,将人紧紧搂进怀里,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
“我的公主,莫要这般伤怀。皇上心里定是有你的,许是有难言之隐未出口。”
可她眼底翻涌的心疼,却比谁都清楚这份“难言之隐”背后,藏着多少身不由己。
夜色渐深,殿的烛火还亮着。
芙蕖提着裙摆轻步而入,玄色宫装在烛影里泛着沉郁的光。
她屈膝行礼,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奴婢芙蕖,参见皇上。”
李世民搁下笔,指腹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起来吧。是为高阳的事来的?”
“皇上明鉴。”芙蕖直起身,目光落在御案上摊开的奏折上,却没半分闪躲,
“公主不愿嫁入房家,房玄龄大人求亲时,句句不离公主的身份与皇家的颜面。
这般联姻,于公主而言太过委屈,还请皇上三思。”
李世民抬眸看她,眼神里带着复杂的审视:
“芙蕖,你跟着高阳多年,该比谁都清楚。
这宫里的婚事,哪一桩能全凭心意?
你且扪心自问,房遗爱对高阳,真的没有半分真心吗?”
这话让芙蕖沉默了。
她想起前些日子在御花园,房遗爱远远看着高阳时,眼里藏不住的欢喜;可也记得他与房玄龄议事时,“若能娶得公主,房家在朝中的地位便更稳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低声道:
“真心或许有,可掺了太多算计的真心,能护公主周全吗?”
“算计?”李世民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这朝堂之上,哪段联姻没有算计?
朕的女儿嫁入房家,房家能护她,朕也能借房家的势力稳固朝局,房家更能在朝堂上再上一层楼,这难道不是三全其美?”
“可公主要的从不是这些!”
芙蕖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眼里闪过一丝怀念的柔光,
“若是主子还在,若是隐太子还在,他们定会问一问公主想嫁谁,定会护着公主的心意。”
“芙蕖!”李世民猛地拍案,御案上的砚台都震得发响。
他眼神凌厉如刀,死死盯着芙蕖:
“朕再最后一遍!李建成已是过往云烟,早就化为尘土了!你若还敢在朕面前提他,就算你护高阳有功,朕也容不得你!
还有,她是朕的女人,高阳更是朕的亲生女儿。”
殿内的烛火被气流吹得摇曳,映得芙蕖的脸忽明忽暗。
可她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轻轻勾了勾唇角:
“皇上息怒。奴婢只是想起从前,主子待公主的好。
公主年纪没了母亲,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皇上。
还请皇上日后,多看看公主眼底的委屈,少些朝堂的算计。”
李世民看着她倔强的模样,胸中的怒火渐渐压了下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他摆了摆手,声音低沉:
“不用你,朕也知道。高阳是朕的女儿,朕怎会不疼她?”
“奴婢告退。”芙蕖屈膝行礼,转身便要走。
“等等。”李世民叫住她,语气软了几分,
“你回去后,好好和高阳聊聊。房家确实是个好归宿,房遗爱会待她好的。”
芙蕖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是”,便消失在殿门外的夜色里。
烛火依旧跳动,李世民望着空荡的殿门,重重叹了口气,指尖在奏折上划过,终究是没再下笔。
——
夜色漫过宫墙时,芙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高阳公主的寝殿外。
殿内烛火通明,高阳早没了睡意,正攥着一方丝帕在窗边来回踱步,听见脚步声便猛地转身,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满是期待地迎上去:
“姑姑!父皇他……他松口了吗?”
芙蕖走上前,轻轻抚了抚她因急切而微乱的鬓发,声音放得柔缓:
“公主,莫要急。皇上虽未松口,但房家毕竟是开国勋贵,房遗爱性子也算温和,不如再给房家一个机会?”
“机会?”高阳像是被点燃的炮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重重哼了一声,将身子扭向窗边,只留给芙蕖一个倔强的背影,
“姑姑来去,还是想让我嫁给那个满脑子家族荣耀的房遗爱!他眼里哪有我,只赢公主’这个头衔罢了!”
芙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她身侧,声音里带着几分循循善诱:
“公主不想嫁给他,可你仔细想想,这京城里的王公贵族,还有谁比房遗爱更适合你?
论家世,房家是皇上倚重的重臣;论品行,他从未有过纨绔之举,总好过那些流连风月的公子哥吧?”
这话让高阳瞬间哑了声。她攥着丝帕的手指微微收紧,脑海里飞速闪过那些与自己年岁相仿的贵族子弟——有的飞扬跋扈,有的懦弱无能,竟真的没有一个能让她出“比房遗爱好”的名字。
寝殿里静了片刻,她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转过身,眼底满是雀跃:
“姑姑!我想到了!辩机和尚就不错啊!”
“辩机和尚?”芙蕖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指尖轻轻点零高阳的额头,
“公主这脑子,竟想些不着边际的事。
你都了他是和尚,出家人六根清净,哪来的家族?
再,佛门戒律森严,和尚怎么能娶妻呢?”
高阳脸上的雀跃瞬间褪去,却还是不服气地撅起嘴:
“可他不一样啊!他做的一手好饭。他对我也好啊!”
“傻公主。”芙蕖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与心疼,
“出家饶‘好’,是慈悲为怀,对谁都一样。
他待你温和,是守着佛门的规矩,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心意。
你这念头,也太长远了,快些收起来吧,若是被外人知道,岂不是要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