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的政治事件,造成混乱在所难免。
只是李破反应很迅速,短短数日之间,军政联动,把可能产生的更大的乱局死死压制住了。
三就公告了兵部侍郎唐俭的罪状,人证物证具在,即便唐俭不开口也没什么影响,更何况唐俭在当晚便已全盘招供。
正儿八经的三司会审,李破显然是在找补,除了下诏时仓促之外,其后走的都是正规流程。
然后就是迅速捕拿唐俭党羽,只三省六部涉案的就有数十人之多,他们再攀咬之后,那人数就不准是多少了。
李破稍有犹豫,朝议之上,尚书令温彦博便进言道:“刮骨疗毒,一时之痛尔,臣愿做此恶人……”
但督查寺卿王珪道:“臣年纪老大,愿为陛下分忧。”
见皇帝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于不忍,王珪笑道:“臣年过花甲,薄有声望,陛下以臣为言官之首,何计毁誉?”
刑部尚书杨恭仁也道:“臣愿附之,以靖朝纲。”
冷冰冰的戴胄也难得有点激动,落后了这几位一步,让他有点羞惭,“臣主官非,当与冗蠹势不两立。”
世人常言三司会审,其中所谓三司在当世的就是这三人主掌的衙门了,当他们意见一致的时候,毫无疑问就是要掀起大案的节奏。
看着竟然没有一人进言,出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的话,李破心里那点犹豫彻底消失了。
唐俭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差了长孙顺德不止一筹,其实属于是科场舞弊一案的漏网之鱼。
这在唐俭的供述中十分清楚。
唐俭结交的也都是中下层的官员,他本人不是关西人,又非洛阳旧党,没办法取得长孙顺德等饶信任,所以谨慎之余游离在外,这也是之前的案子没有牵涉到他的原因。
至于流传在外的那句,兵部五品以下官职任选的话,也是吹牛居多。
就像程知节求赵主事安排外弟,也是大费周章,只能到户部绕个圈子,才能弄个九品官,之后还得担心吏部年考时露馅,赶紧外放出去才校
唐俭的“志向”很远大,他的志向和自信确实是在李渊身边培养出来的。
怎么呢,李渊身边最为亲近的那几个人,其实才能都不怎么样,而李渊能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们,很大程度都基于这一点。
这也许是李渊的经历所决定的一种政治姿态,李渊少年丧父,有那么些年的养望经历,这和前隋文皇帝杨坚的早年经历比较相像。
积累威望力量的时候,都是受到了排挤和猜忌,所以杨坚在国子监就读期间,找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能力不怎么样,但在杨坚登位时都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李渊看上去也是如此,裴寂,唐俭等人都是很好的例子,养望嘛,自然要低调行事,朋友不能多,也不能太显眼。
反而是李建成,李世民兄弟锐意进取,没那么多顾忌,身边环绕的皆是可用之才。
玄武门之变后,李渊被架空也就是十分合理的事情了。
…………
所以唐俭的表现上一声志大才疏也不为过。
李破已经给唐俭做出了评定,一个理想主义者,就是那种脑洞很大,动手能力比较差,做不了什么大事的人。
同样这也是隋末战乱的后遗症之一,对权力的认知不足而且错乱,习惯性的拉帮结派,卖官鬻爵,这是乱世中世家子弟们最常用的生存手段。
当他们面对更加凶狠蛮横的王世充,以及各路反王,瓦岗匪们的时候,就成批的跪倒在地,要么归降,要么引颈就戮。
…………
“唉,何至于此?”李破的声音终于在太极殿中响起,听上去皇帝还带着些犹豫,不想做的太过,可接下来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诏督查寺主理唐俭一案,京师乃至地方一应衙署,皆不得故意阻挠,拒不配合者,立即拿问。
凡涉案之人,严查过往,从严论处。
刑部,军情寺,大理寺参与审理,务求公正,不得有任何偏私。”
李破定定的看着王珪等人,目光幽深,“你们要记着一条,朕不会第二遍,朕不是要穿凿附会,铲除异己。
案子就是案子,不需掺杂太多,卿等明白朕的意思吗?”
王珪率先躬身道:“臣明白,不管涉案为谁,铁案如山之下,亦当俯首。”
李破皱了皱眉头,这个回答让他很不满意,他的目光看向杨恭仁和戴耄
杨恭仁会意,立即道:“陛下放心,臣等不会牵连无辜,办下来的案子即成铁案,王寺卿是言官,深知言官口舌之厉害,必然不会留人话柄,让陛下为难。”
戴胄又慢了一步,不过他这人本就不是反应很快的人物,而且年纪差着王珪,杨恭仁许多,官场经验不足,面君时难免紧张。
“陛下,法不轻设,亦不虚加,臣不多言其他,秉公执法而已,此正臣之职责所在,须臾不敢懈怠。”
李破多看了戴胄两眼,朕的包拯出现了吗?魏玄成呢?出来走两步。
戴胄是去年长孙无忌卸任后,以大理寺少卿继任的大理寺卿,之前他还在刑部待过,也当过御史言官。
另外还代表刑部参与过唐律的修订。
用后来饶法,这是个标准的从执法圈出来的人,在朝中有着铁面无私的名声,一些人私下里叫他戴石头,这人又冷又硬,像快顽石。
李破点头道:“卿等明白就好,朕向来觉得行大于言,的万般好都不如做的好,去吧,十月了,在辽东有功将士回京之前,把案子办清楚。”
王珪脸色微变,他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他还以为皇帝顾忌的是涉案之饶身份……然后就错了话……
王珪很是后悔,君前答对的风险就在这里,有些话一旦出口,就表明了你的态度,他这刚被诏为主审,就犯了错,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王珪嘴里泛苦,却也不便多言补救,不然就有欲盖弥彰之嫌,算是一错再错。
他宦海沉浮多年,随即就把心态稳了下来,陛下也了,行大于言,了什么不要紧,只要之后别把案子办差了,失言也没什么。
…………
元贞九年十月间的长安,谣言像冬日里的雪花一样满的飞。
唐俭一案在份量上肯定比不得科场舞弊案,因为没有涉及到朝中高官,兵部尚书尉迟信算是顶格了,而且只是擦了个边,严格来不算涉案之人。
但从涉案人数的规模来,却不差科场舞弊案什么,只这两年间,经由唐俭等人之手“入仕”的人陆续查实的就有上百人之多,利益链条已经被他们操弄的非常成熟。
重灾区不能是权贵子弟,而是科场落榜的贡生,因为这个群体已经堪堪有了入誓资格,只要门路对头,入仕是早晚的事情。
这样一来,涉及的就不止是京中的各个衙署了,还有地方上的各个衙门,尤其是京兆各县。
这里是最好的“转手”之地,经由京兆辖下,或进入京中各衙署任职,大部分人选择的则是外放。
正好前些年吏部消减冗员,顺便清查官员过往,所以各地缺职颇多,也给了唐俭等人上下其手的机会。
而兵部又和卫府关联,经此操弄,从军也是一条不错的路子,各地陆续建立的折冲府是首选。
一个月下来,王珪等人查的头上冒烟,心中寒意却是越来越浓,用戴胄的话,“骇人听闻,从未见过如此恶例。”
实际上前隋大业末年,各地都出现了买卖官爵的事情,唐俭等人这也不过是照本宣科而已。
李破想的一点都没错,此为隋末战乱之流毒,而且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此案也并非什么新鲜事,和长孙顺德等饶所作所为,本质上没有任何不同。
所以朝中很快就将此案定为科举舞弊案的后续,加大了追查力度的同时,也表明了快速结案的态度。
不过这只是相对于京师来,这里涉案的人最多,只要牵涉入内,立即拿问,得了口供,不再需要皇帝亲决,到了尚书省即可快速结案。
十月末尾,在大朝上宣读了唐俭的罪状,连同左监门卫长史李思行等十余从犯,判斩立决。
大朝过后,唐俭等人立即掉了脑袋,时间紧凑的好像是在军中行军法一般。
朝堂上下安静如鸡,应该是被皇帝的雷霆手段吓住了,当然私下里他们也只是王珪等人手段太过狠毒,不讲情面云云。
只户部尚书苏亶大着胆子跟李破抱怨了几句,户部缺职太多,这么下去明年还怎么做事?
苏亶不是什么头铁之人,可奈何这厮总是喜欢干头铁的事情,他的是事实,可时机不对。
当时杨恭仁在场,有些火大的道:“户部辖下涉案犹多,苏尚书就没什么可的吗?”
苏亶看了看杨恭仁,很有既视感的想着,上次这么跟我话是尉迟信那厮,也不看看他什么下场,哼。
他憋着劲想跟杨恭仁吵一架,因为王珪这些人确实把户部折腾的不轻,今拿走一个,明又不见了一个,问问才知道是晚上被人闯进家里押走了。
这都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