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长面无表情地看着王老五等人夸张的表演,待他们磕头喊叫的声音稍歇,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官方训诫意味,与他刚才对后辈的低声呵斥截然不同,仿佛在宣读某条规章:
“起来。”
两个字,不高,却让王老五等饶谄媚哭喊戛然而止。
王老五愕然抬头,脸上还挂着那几滴硬挤出来的泪和沙土,不明白这位大人物是什么意思。是客气?还是不满?
处长目光扫过他们惶恐而不解的脸,继续用那平板无波的腔调道:“宫治下,凡是工农,无论修为职位,皆乃建设之基石,繁荣之贡献者。理论上,尔等方是这宫的主人。”
王老五和他的同伴们彻底懵了,张大嘴巴,仿佛听到了什么方夜谭。他们是主人?这……这从何起?
处长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呆傻,继续按照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逻辑道:“而我等,身负管理之职,领取俸禄,行事之准则,乃是为宫效力,归根结底,亦是服务于宫之整体利益,服务于如尔等这般的一线贡献者。此乃职责所在,份内之事。”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王老五那几乎要石化的脸上,语气加重了一丝,带上了明确的指令性:
“故此,如此大礼,于制不合,于理不通。”
王老五那被酒精和恐惧搅得一团糨糊的脑子,此刻却异常精准地捕捉到了处长话语里最表层、最直白、也是最符合他底层逻辑的那一点——谁是“主”,谁是“仆”。
他脸上的惊愕和茫然迅速被一种扭曲的、近乎癫狂的“领悟”所取代。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激动而再次拔高,带着一种找到靠山般的狂喜和谄媚,对着处长连连点头哈腰:
“哎呦!哎呦呦!人明白了!人愚钝,现在才明白处长大人您的深意!”他搓着手,试图挤出一个更加“感激涕零”的表情,看向处长的眼神里充满了某种怪异的“认同”和“倚仗”。
“处长大人您得太对了!”他几乎是喊出来的,仿佛在向同伴,也向自己确认这个“大的道理”,“我们!我们这些在宫企干活的!是工人!是这宫的主人!是下的主人!”
他越越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理,腰杆似乎都下意识挺直了一瞬,但立刻又习惯性地弯了下去,只是语气变得越发激昂和……荒谬:
“而处长大人您!还有宫的各位干部们!你们是……是仆人!”他出这两个字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快意,但立刻用更大的谄媚覆盖过去,“是为我们这些主人服务的!这是宫的规矩!是王法!”
他猛地转向他那几个同样目瞪口呆的同伴,仿佛在传播什么至高无上的旨意:“听到没有!处长大人亲口的!他们是仆人!必须为我们服务!这是他们的职责!份内之事!”
然后他又转回头,对着处长,脸上堆满了讨好的、却又隐含着一丝扭曲的“主人”姿态的笑容,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替处长宣布律法:
“所以!谁要是不让处长大人您为我们服务!那就是违抗宫的规矩!就是犯法!就该抓起来!处长大人您放心!有我们这些‘主人’在,绝对支持您的工作!您必须得好好为我们服务!谁也不能拦着!”
处长听着王老五这番荒诞不经却又精准踩职服务”二字的表态,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似乎松动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他既未肯定也未否定王老五那套“主人仆人”的粗陋理解,只是从鼻腔里极轻地哼出一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仿佛是上级对下级某种“悟性”的勉强认可,又像是看着一个误打误撞蒙对答案的蠢材。
“嗯。”他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算是回应了王老五那大段的谄媚宣言。然后,他目光落在王老五那因激动而泛着油光的脸上,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孺子可教。”
这四个字,语气平淡依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王老五和他同伴的脑海里。
王老五先是猛地一呆,随即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淹没了他!处长大人夸他了!宫的大人物!夸他“可教”!这……这简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又着了雷火!劈出了通大道!
他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差点又要习惯性地跪下去磕头,但猛地想起处长刚才关于“于制不合”的训诫,以及自己刚刚领悟的“主人”身份,硬生生刹住了腿,改为一个极其别扭的躬身,脸上笑得如同绽放的菊花,迭声道:
“谢处长大人夸奖!谢大人指点!人……人一定继续努力!当好这个‘主人’!绝对配合好您的‘服务’!”
他那几个同伴也如梦初醒,纷纷跟着躬身,七嘴八舌地喊着:
“谢大人!”
“处长大人英明!”
“王老五你可要好好学!”
处长不再理会他们这番丑态,目光转向地上那名被强行喂下丹药、裹着布袍,眼神依旧空洞茫然的女子。他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公事公办,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
“既然明了,便勿再耽搁。王老五,依据相关条例与上级指示,现正式为你与地上此女办理婚姻登记。你,可愿意?”
流程,终于进入了最核心,也是最荒诞的一环。
王老五脸上的狂喜和谄媚瞬间僵住,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地上那蜷缩着的、眼神死寂的女子,又猛地抬头看向处长,嘴巴张合了几下,才发出干涩而困惑的声音:
“处…处长大人…您…您是…和她?”他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女子,脸上写满了嫌弃和不解,“这…这女人…跟条死鱼一样…刚才您也看见了…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早就松得一…呃…”
他话还没完,就感觉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冰冷刺骨。
处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原本只是平淡无波的眼眸中,骤然射出两道寒冰般的厉芒,牢牢锁定了王老五。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如山的威压瞬间降临,让王老五膝盖一软,差点再次跪倒,他身后的同伴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老五。”处长的声音依旧不高,却仿佛带着冰碴,每一个字都砸得王老五心胆俱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处长缓缓上前一步,官袍无风自动,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让王老五几乎窒息。
“你是在质疑宫的决策?”处长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是,你看不起本处长?觉得本处长亲自来为你这蝼…为你这‘主人’包办婚姻,是辱没了你?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危险的味道。
王老五吓得魂飞魄散,刚才那点“主人”的飘飘然瞬间被碾得粉碎。他这才猛然惊醒,眼前这位可是动动手指就能让他灰飞烟灭的宫大人物!什么主人仆人,那不过是人家随口的官面文章,自己竟然当真了,还敢挑三拣四?
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不不不!处长大人息怒!人不敢!人万万不敢啊!人怎么敢质疑宫!怎么敢看不起处长大人您!人就是…就是嘴贱!胡袄!该打!该打!”
着,他真的抬起手,左右开弓,“啪啪”地扇了自己两个清脆的耳光,力道十足,脸上立刻浮现出红印。
“人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生怕慢了一秒就会大祸临头,“能娶…能娶这位…这位姑娘!是人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是宫和处长大人您大的恩典!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