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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烨在了望塔上第三十七次擦拭那把祖传的猎刀时,终于听见了马蹄声。

夕阳把戈壁染成熔金,远处的驼队像被拉长的影子,领头的骆驼脖颈上挂着的铜铃,声线穿过风沙,在他耳鼓里撞出细碎的回响。他把刀鞘在粗布上蹭了蹭,刀身映出身后歪歪扭扭的木牌——“此处离绿洲还有三昼夜”,墨迹被风沙啃得边缘发毛,是他爹临终前用最后一口气写的。

“哥,借个宿?”驼队里有人喊话,声音裹着沙粒,听着发涩。

林烨没回头,只是把猎刀别回腰间,指了指了望塔底层的破毡房:“里头能避风,别碰墙角那堆干草,有蛇。”

驼队卸下货物时,扬起的沙尘迷了眼。他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蹲在地上,正用布巾给一个咳嗽的孩擦脸,布巾上绣着朵玉兰,在满目的土黄里,鲜活得像刚从枝头摘下来。

“我叫苏婉,”姑娘抬头笑了,眼里盛着夕阳,“这是我弟弟苏明,麻烦你了。”

林烨“嗯”了一声,转身去捡柴。火堆燃起时,他才发现那堆“蛇穴”旁的干草里,藏着个锈迹斑斑的铁海打开时,呛出的霉味让苏婉打了个喷嚏——里面是半张地图,画着用朱砂标红的路线,终点处写着“月湖”。

“这是……”苏婉凑近了些,蓝布衫的袖口沾着驼毛,“我爹生前也有半张,能找到月湖的人,能换来戈壁百年不旱。”

林烨捏着地图边缘,指腹蹭过“月湖”二字,忽然想起爹咽气前的话:“那地方的水,能治心病……”

夜深得像泼翻的墨时,苏明发起了高烧。苏婉急得团团转,把随身带的草药全倒在石头上,却分不清哪样能退烧。林烨盯着地图上蜿蜒的红线,突然起身:“跟我走,往南二十里有个废弃驿站,墙缝里塞着退烧药。”

苏婉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我爹以前是驿卒。”他抓起猎刀往门外走,月光把影子钉在地上,像块顽固的界碑。

驿站的木门早被风沙蛀空,林烨踹开门时,惊起的蝙蝠扑棱棱撞在梁上,灰尘簌簌落在肩头。他记得爹的位置,在东墙第三块砖后,果然摸出个油纸包,药香混着樟脑味,是十年前的存货,却还没受潮。

回去的路上,苏婉突然问:“你不想找月湖吗?”

“找不到。”林烨的声音被风吹得散碎,“我爹找了一辈子,最后死在离这儿三里地的沙丘后,手里还攥着半块地图碎片。”

苏婉沉默了会儿,从包袱里掏出个香囊,递给林烨:“这是我娘绣的,里头装着月湖的水,我爹能安神。”

他捏着香囊,布料温软,像握着团融化的月光。

三日后,他们在一处峡谷发现了壁画,画着人们围着月湖跳舞,湖里的水泛着银光。苏明指着壁画上的图腾:“哥,这跟你铁盒里的地图边角图案一样!”

林烨摸出那半张地图,拼在壁画前,严丝合缝。

当晚,戈壁下起了罕见的雨。林烨梦见爹站在月湖边,朝他挥手,湖面映着漫星子,像撒了把碎钻。醒来时,苏婉正把烤好的饼递给他,晨光穿过她发梢,在饼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前面就是月湖了。”苏婉指着远处的水光,蓝布衫在风里猎猎作响,“我爹,找到它的人,会听见湖水话。”

林烨握紧猎刀,刀鞘上的裂痕里卡着片地图残角,是昨夜从壁画上揭下来的。风沙再起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苏明的欢呼,回头看见那孩子正追着只胡狼跑,笑声惊起一群飞鸟,翅膀划破晨雾,露出月湖真正的模样——不是水,是片开满白色野花的洼地,花心的露珠里,映着每个寻路饶影子。

他蹲下身,触摸花瓣上的露珠,果然听见细碎的声响,像无数人在“值得”。

远处的驼队开始鸣笛,苏婉正给最后一个驼铃系红绳,阳光落在她发间,和当年娘绣的玉兰一个颜色。林烨把那半张地图埋在花丛里,起身时,猎刀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在跟过去的自己道别。

后来有人,戈壁上多了个游医,带着个姑娘和男孩,专治心病,药引是清晨的露水和黄昏的花。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看见他腰间总挂着个香囊,走在路上时,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条通往月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