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又了会儿话,大多是围绕边关的叶秋和户部的叶风的一些家常,气氛温馨。
夜色渐深,叶明告退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书房里灯火通明,他的心腹随从墨痕正在整理书案。
“少爷,造纸坊那边刚送来的最新一批纸样,还有宋先生关于齿轮传动的一些演算手稿。”墨痕恭敬地禀报。
叶明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叠新纸样。这次的纸张明显又有了进步,虽然依旧比不上顶级宣纸,但质地均匀了不少,颜色也更白了些。
他提笔蘸墨,在上面试写了几个字,墨迹虽有轻微晕染,但已基本可控。
“告诉造纸坊的陈管事,进展不错,按这个方向继续改进。另外,尝试在纸浆中加入少量楮树皮汁液试试,或许能增加韧性。”叶明吩咐道。
“是,少爷。”墨痕应下,又道,“还有,我们的人注意到,最近似乎有人在暗中打听格物院和城郊工坊的事情,来历尚不清楚。”
叶明目光微凝,放下手中的纸。看来,母亲和父亲的提醒并非空穴来风。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了。
“知道了,继续留意,查清背后是谁。但不必打草惊蛇。”叶明语气平静,“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做好,比什么都重要。”
夜色渐深,书房里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叶明没有立刻休息,他重新坐回书案前,拿起墨痕送来的最新纸样,就着明亮的灯火仔细端详。
这次的纸张,手感确实比之前的细腻了不少,颜色也从之前的微黄转向了更接近本白的浅米色。
他再次提笔,在纸的角落写下“格物致知”四个字。
墨迹落下,晕染的情况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有笔画交汇处有极其细微的毛刺福
“加入楮树皮汁液……”叶明沉吟着,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看来方向是对的。楮树皮纤维长,韧性好,自古便是造纸良材,与竹浆混合,或许能取长补短。”
他想象着工坊里的工匠们,在昏暗的油灯下,一遍遍地捣浆、捞纸、焙烤,记录着每一次微的调整和变化。
这种看似枯燥的重复,正是技术突破的基石。
他深知,没有一蹴而就的革新,只有积跬步以至千里。
第二一早,叶明便带着新纸样和想法来到了格物院。他没有直接去造纸工坊,而是先找到了宋应文。
宋应文正在他的书房里,对着一堆画满齿轮啮合图形的草稿凝神思考,手边还摆着几个巧的木质齿轮模型。
“三少爷,您来得正好。”见到叶明,宋应文连忙起身,“老朽依照您的指点,演算了几种不同齿数比的齿轮组合,这省力与增速的效果,果然大不相同!若能精准制作,其用处简直不可限量!”
叶明拿起一个模型看了看,赞许道:“宋先生辛苦了。齿轮之道,深奥无比,日后或可着书立,传于后人。”他话锋一转,将带来的纸样递给宋应文,“先生请看,这是造纸坊新出的样品。”
宋应文接过,仔细看了看,又对着光看了看纸张的纤维分布,捻了捻厚度,点头道:“嗯,比上次送来的又好了不少。纤维更均匀,质地也紧密了些。看来那竹浆沤煮的火候与捶打的功夫,是下到位了。”
“我想让他们尝试在竹浆中混入少量楮树皮浆,或许能进一步提升韧性和耐折度。”叶明出自己的想法。
宋应文眼睛一亮:“楮皮?妙啊!《工开物》……哦,老朽失言,”他及时收住,意识到那本书此时还未问世,改口道,“古籍有载,楮皮确是造佳纸之上品。只是处理起来比麻、竹更为繁琐。三少爷此议,或可一试!老夫这就将想法记录下来,让人送去工坊。”
叶明点点头,和宋应文又讨论了一会儿关于标准化齿轮制作可能遇到的精度问题,这才起身往后面的工坊区走去。
造纸工坊设在格物院最僻静的一角,一来是为了保密,二来也是因为造纸过程中需要用水、沤料,气味难免有些大。
还未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混合了石灰、植物纤维和发酵的独特气味。
工坊管事的老陈头是个头发花白、手上布满老茧的老工匠,祖上几代都跟纸张打交道。
他原本对叶明这位年轻国公提出的种种“新奇”想法将信将疑,但几个月下来,亲眼看到原本粗糙的竹浆在自己手里一点点变成能写字的纸张,那份怀疑早已化作了由衷的敬佩和干劲。
“三少爷!”
老陈头见到叶明,连忙用围裙擦着手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光彩,“您看看这新出的纸!按您上次的,调整了蒸煮的时间,又多加了两道捶洗,这成色是不是好多了?”
叶明拿起工坊里刚焙干还带着余温的纸张,仔细感受,肯定道:“陈管事,诸位师傅,辛苦了!这纸确实大有进步!”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还可以试试让它更韧一些。我与宋先生商议,想请你们试试,在打好的竹浆里,掺入一到两成捣碎的楮树皮浆,看看效果如何。”
“楮皮?”老陈头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思索起来,“楮皮好是好,纤维长,造出的纸拉力强,可是……那玩意不好沤啊,比竹子还费工夫,而且价格也……”
“成本先不必考虑,主要是试验。”叶明温和地打断他,“需要什么工具、人手,尽管跟墨痕提。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既能保证质量,又能控制成本的方法。哪怕最后证明此路不通,也是一种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