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石缝中,那缕黑褐色的粉末仍在缓慢爬动,像有意识般朝着裂口方向延伸。颜洛汐盯着它,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将右手探入怀中,取出了铜镜残片。
阳光斜照在岩壁上,她抬起手,让光线穿过指缝落在镜面。镜面布满刮痕,反射出的光斑断断续续,却足够她调整角度。她一点点偏转手腕,直到光斑投射在粉末蠕动的路径边缘。
纹路浮现了。
比之前更清晰,一道环形刻痕从碎屑中显现,线条细密,层层嵌套,中心指向迷雾深处的巨裂。她屏住呼吸,将镜子再转五度,纹路突然断裂,随即在另一侧重组,形成新的流向。
这不是死物。
它还在运转。
她收回镜子,指尖发凉。这阵法不是被破坏后残留的废迹,而是被人刻意削弱,留下缺口,让它以极低频率继续运歇—如同被驯服的野兽,既不彻底失控,也不完全停歇。
她低头看向地形图。纸张边缘已被汗水浸软,但她还是用指甲压住凹地位置,把刚才观察到的三处能量节点标出。连线之后,图形与倒置的“卍”符号完全重合。
巧合不可能重复三次。
她在剿灭江湖势力时见过这标记,系统当时警告的是“高危邪源关联物”,而海外归来前夜,那个神秘人留下的纸条上也画着同样的符号,旁边写着“噬灵”二字。现在,这个标记出现在地脉断裂的核心点,配合仍在运作的阵法、异化的野兽、枯竭的田土——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结论。
这不是灾。
是有人在抽取地气。
她缓缓卷起图纸,塞回袖袋。左臂伤口已经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脉往心脏爬。她没去碰,只是用牙齿咬住衣襟一角,撕下一条布条,重新缠紧伤处。动作很轻,怕惊动外围游走的野兽。
那些野兽还没走远。
三头灰白巨兽分散在十步之外,彼此间隔不远,呈松散的守卫阵型。它们不再扑击,但也没有放松警惕,鼻翼不断翕张,耳朵微微转动,随时捕捉她的动静。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它们的行为太规律了。
每一次踱步、每一次抬头望向裂口,节奏几乎一致。这不是野性本能,更像是……被某种频率引导。
她闭了闭眼,回忆刚才地面传来的震福两息一次,稳定得像钟摆。而每次震动发生时,野兽都会轻微抖动耳朵,仿佛接收到信号。
这不是巧合。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右侧那头受赡野兽身上。它的前腿焦黑,行动迟缓,但它始终面向裂口方向,头颅微垂,姿态竟有些像在等待指令。
她慢慢摸向靴筒,抽出短匕。刀身薄,杀伤力有限,但她不需要它来杀人。她将匕首轻轻插进地面,在自己和野兽之间划出一道浅沟。然后,她取出一撮探测粉,撒在沟沿。
粉末落地无声。
她等了片刻,又取出铜镜,再次调整角度,让阳光折射到粉末上。
没有反应。
她皱眉,换了个位置,再试一次。
这一次,粉末边缘泛起微弱的温热福她迅速将匕首移开,发现沟底的土色略有不同——更暗,更干,像是被什么吸走过水分。
她终于明白了。
这些野兽不是单纯的守卫。
它们是活体感应器。通过体温、呼吸、甚至血液流动,与地下阵法形成共振。一旦有人闯入特定区域,或者试图干扰能量流向,它们就会立刻察觉。
难怪它们不轻易踏入凹地。
那片区域会干扰它们与阵法的连接。
她缓缓收起匕首,靠回岩壁。寒意已经从手臂蔓延到肩背,呼吸也变得沉重。她知道这是毒素侵体的征兆,可能是刚才搏斗时沾上的粉尘,也可能是伤口接触霖底渗出的浊物。
但她不能停下。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现在要确认的,不是如何脱身,而是这场布局背后的逻辑。
第一,阵法选点精准,位于三条地脉交汇处,明布置者精通堪舆之术;第二,使用活体野兽作为警戒单位,明他们掌握生物操控技术;第三,标记统一,手法一致,证明多个事件背后存在共同的技术来源。
江湖势力、海外组织、现在的地脉异变——全都指向同一个体系。
不是偶然模仿,是系统性扩散。
她猛然睁眼。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场灾祸根本不是为了制造混乱,而是为了掩盖真正的目的——采集。
庄稼枯萎、水源干涸,不过是能量被抽走后的副作用。真正被掠夺的,是大地深处的灵脉之力。而这种力量,足以支撑某种大型仪式,或是激活某个沉睡的存在。
她想起系统曾经提过的一句话:“灵脉断,则国运衰。”
这不是阴谋。
是灭国之局。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攥紧图纸边缘。轩辕凌还在京城等着她的回报,百姓在饿死,边境在动荡——而这一切,可能只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她必须继续深入。
但她不能再贸然行动。
她低头检查自己的装备:铜镜残片一块,探测粉剩余不足一成,短匕一把,干粮半块,水囊空着。体力接近极限,精神力无法支撑心灵洞察,更别提时空回溯。
她不能硬闯。
她需要线索,而不是证据。
她缓缓站起身,没有立刻走向裂口,而是先绕到凹地另一侧,避开野兽视线,在一块塌陷的石堆下翻找。很快,她挖出半截断裂的木桩,表面焦黑,像是被高温灼烧过。她捡起一块碎片,放在鼻尖轻嗅——没有烟味,只有一丝淡淡的腥甜。
她皱眉。
这不是火烧的痕迹。
是能量反噬。
她将木桩碎片收入袖中,然后转向石碑。刚才撬开的裂缝只露出一角,她不敢再用力,生怕触发机关。但她注意到,石碑背面似乎有刻字。她趴在地上,侧头去看。
三个模糊的字迹映入眼帘:
“归墟引”。
她心头一震。
归墟——传中万物终结之地,也是所有灵气最终回归之所。而“引”字,意味着引导、牵引。
这不是封印阵。
是导流阵。
他们不是在封锁什么,是在把地脉之力,导向某个未知的地方。
她慢慢退开,重新靠回岩壁。三头野兽依旧在外围徘徊,但它们的动作频率变了。原本两息一次的踱步,现在缩短到了一息半,而且越来越快。
地底的震感也在增强。
她低头看去,脚下石缝中的粉末爬行速度明显加快,几乎快要汇成一条细线。
有人在加速运转阵法。
她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发现她,但她清楚,时间不多了。
她从怀中取出最后一点探测粉,摊在掌心。然后,她将铜镜残片轻轻放在粉末上方,让阳光透过镜面照射下来。
粉末开始微微发烫。
她盯着温度变化,计算着能量波动的周期。当第三次发热达到峰值时,她猛地将粉末洒向空郑
粉末随风飘散,一部分落在实地上毫无反应,另一部分接触到凹地边缘的碎屑时,瞬间泛起红光。
她记下了那片区域的方位。
那是阵法最薄弱的一环。
只要避开野兽的感知范围,从那个方向切入,或许能绕过警戒线,直达裂口内部。
她收起铜镜,将图纸折好贴身藏好。然后,她解开腰间的皮带,把铜镜绑牢,确保不会脱落。短匕重新插回靴筒,动作缓慢,尽量不发出声响。
她最后看了一眼三头野兽。
它们的赤目都朝向裂口,耳朵竖起,身体紧绷。
她知道,下一刻,她踏出的每一步,都不再是探查灾因。
而是踏入一场早已布好的局。
她扶着岩壁站直身体,左手按住发烫的伤口,右脚缓缓向前迈出。
就在她重心转移的瞬间,地面猛然一震。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
她踉跄了一下,膝盖撞在岩石上,手掌撑地才稳住身形。
而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
那三头野兽,同时转头,赤红的眼睛,齐刷刷盯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