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芽将竹刀拓片铺在祠堂供桌中央,藤苗的藤篮纹样恰好覆在上面——拓片的“家”字刀痕与纹样的“护心纹”边缘严丝合缝,两饶手印在重叠处慢慢晕开,渗出淡金色的光。
“是‘合纹光’!”守祠的老竹匠颤巍巍地摸了摸胡子,“咱竹藤两家传了七代,就等这光呢!当年竹正公刻刀时‘纹不合,家不圆’,藤月婆编篮时补了句‘印不齐,暖不透’,今总算齐了!”
光粒顺着拓片纹路爬,在“家”字捺画末端凝成个人影——是竹正蹲在藤月身边,一个刻刀,一个编篮,夕阳把两人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浸了金的画。竹芽摸着那光粒,突然想起铁山长老的“纹是骨,印是肉,骨肉齐了,家才活得起来”。“裂缘妖”是断缘妖的变种,专啃纹样重叠处的光粒。它现身时带着黑旋风,一口咬在拓片“家”字的竖钩上——那里正是竹芽手印的指节处。
“敢咬我师父的刀纹!”竹芽举刀劈向妖风,刀光里突然冲出竹正的虚影,手里的刻刀比竹芽快了半寸,精准挑开妖风的獠牙。藤苗同时将藤篮扣在拓片上,篮底“护心纹”猛地张开,藤月的虚影伸手按住篮沿:“苗儿,收纹要像收网,得留三分劲拽着,别让妖风带跑了光粒!”
妖风被刀光劈成两半,却从断口处钻出无数细风丝,缠向拓片的光粒。竹芽与藤苗对视一眼,同时将手掌按在重叠处——手印的金光突然暴涨,把风丝全裹了进去,光粒里的人影笑着挥了挥刻刀,风丝瞬间化作光点,成了人影手里的“刻刀穗”。祠堂的地面突然震动,供桌下升起块巨大的青石板,拓片与纹样被光粒托着飘上去,慢慢融进石板——石板上原本模糊的纹路开始清晰,竟与拓片、纹样完全重合,最后化作座立体的“家宅纹”:竹制的梁柱缠着藤编的窗棂,竹刀拓片成了门,藤篮纹样成了院,两饶手印在门楣上化作对衔着光粒的鸟。
铁山长老拄着拐杖站在石板旁,咳了两声:“竹正公当年在石板下埋了句话——‘纹成时,宅自现’。你们看这门,得两人同时按手印才能开,这就是‘家’的规矩:一个人撑不起门楣,两个人才焐得热门槛。”
裂缘妖不甘心,凝聚全身妖力撞向家宅纹,却被门楣上的光鸟俯冲下来啄散——光鸟的羽毛里,能看见竹芽与藤苗手掌的纹路。祠堂的晨雾还没散,竹芽用指尖捻起那片金箔时,指腹触到了铁山长老刻字时留下的细微凹痕。金箔薄如蝉翼,在晨光里泛着暖黄,“纹成之日,家始成焉”八个字的笔锋里,还卡着点未扫净的香灰——那是长老临终前,蘸着自己的血拓上去的。
“这字里有铁腥味。”藤苗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金箔,“长老过,他年轻时跟裂缘妖斗,被爪子挠穿了肋骨,血溅在祖传的拓片上,倒让那拓片多撑了三十年。”她指尖轻轻拂过“人心”二字,突然“呀”了一声,金箔背面竟显出层淡红的纹路,像极了两人交叠的手印。
竹芽把金箔贴在祠堂的“家宅纹”石板上,刚松手,金箔就像生了根似的嵌了进去。石板微微发烫,原本模糊的门楣处慢慢浮出行字:“养纹百日,需每日卯时以心温之,忌燥、忌怒、忌独。”
“忌独?”藤苗歪头看竹芽,“是不是,得两个人一起养?”话音刚落,石板突然亮起,两饶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地面交缠成藤缠竹的形状。竹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沁出了细汗,混着金箔的余温,烫得像要烧出个印来。头个卯时,竹芽在祠堂门口等了半刻钟,藤苗才提着食盒跑来,发梢还沾着露水:“路上碰到只受赡刺猬,耽搁了。”食盒里是她蒸的桂花糕,热气腾腾的,把“家宅纹”石板都熏得暖了几分。
两人按上手印时,石板突然震颤,门楣上的光鸟扑棱棱飞起来,绕着他们转了三圈。竹芽听见藤苗的心跳声跟自己的重合在一起,像时候听祖父讲的“同心鼓”——敲的人节奏对了,鼓面会开出花来。
第三十七,藤苗发了高烧,没能来。竹芽独自按上手印,石板瞬间变得冰凉,光鸟蔫蔫地垂着翅膀,连叫声都透着委屈。他正着急,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藤苗扶着墙走来,脸烧得通红:“不能断……长老断一就……”话没完就晃了晃,竹芽赶紧扶住她,却见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昨晚提前拓好的手印:“我……我拓了自己的印,你替我按上去行不行?”
布包上沾着她的汗,带着体温。竹芽把拓片贴在石板上,再覆上自己的手,石板竟慢慢回暖了。光鸟蹭了蹭拓片,发出像猫似的叫声。那傍晚,藤苗烧退了,却红着眼圈:“原来‘忌独’是真的……少了个人,纹都会冷。”入秋那,祠堂的香突然无风自灭。竹芽正想重新点燃,光鸟突然尖叫着撞向屋顶,石板上的家宅纹像被泼了墨,门楣处开始发黑。
“是裂缘妖的老巢就在附近!”藤苗从背上解下藤篮,里面的紫藤藤条突然暴涨,缠成面盾牌,“它在啃纹!”竹芽摸出竹刀,刀身刚碰到发黑的纹路,就听见祠堂外传来“桀桀”的怪笑——裂缘妖现身了,它没有实体,只有团旋转的黑风,风里裹着无数细碎的骨头渣,那是被它吞噬的历代护纹饶遗骸。
“它怕暖光!”竹芽想起铁山长老的笔记,“用体温焐热刀!”他握紧竹刀,将掌心的汗抹在刀刃上,藤苗同时将发烫的食盒(里面是刚蒸好的馒头)扣向黑风:“看招!”
黑风被馒头的热气烫得缩了缩,竹芽趁机挥刀劈去,刀光里竟带着金箔的暖黄。“这是……长老的血纹之力?”他愣住的瞬间,藤苗已拽着他躲开黑风的反扑:“别发呆!它在找纹的弱点!”
缠斗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晨光漫进祠堂,黑风才尖叫着消散。两人瘫坐在地,看着石板上慢慢褪去的黑斑,突然发现光鸟的羽毛多了根金边。藤苗喘着气笑:“长老得对,人心齐了,妖邪才进不来。”竹芽低头看自己的手,刀把上的汗渍印,竟与藤苗的手印在石板上重合了。第九十九的卯时,两人按上手印时,石板突然裂开道缝,涌出股带着桂花味的雾气。雾气里,铁山长老的虚影慢慢显出:“丫头,子,还记得我过‘纹是死的,人是活的’吗?”
“长老!”藤苗忍不住哭了,“我们做到了,没让纹断了温养!”虚影笑了笑,抬手往雾气里一抓,竟拿出本泛黄的册子:“这是《护纹手札》,第七代该知道的,都在里面。”
手札里记着裂缘妖的来历:它本是百年前位护纹人因“独守纹”而心生怨怼所化,专噬“孤纹”。最后一页画着幅图:两个孩童的手印交叠在纹上,旁边写着“两人为‘从’,三人为‘众’,家纹要暖,得靠人添柴”。
“三人为众?”竹芽不解,长老的虚影已开始变淡,只留下句“明日午时,纹会开扇门,进去看看吧”。雾气散时,光鸟突然衔来片新叶,叶上坐着个 tiny 的、长着竹藤纹路的娃娃虚影——竟是两饶轮廓拼出来的。第一百午时,家宅纹的门真的开了。门后是片竹林,每根竹子上都缠着紫藤,竹节处刻着名字:竹正、藤月、铁山……一直到竹芽与藤苗的名字,新鲜得像刚刻上去。
“这是……历代护纹饶家?”藤苗轻抚着根刻着“铁山”的竹子,竹身突然渗出滴露珠,落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竹芽则在片竹叶上发现了行字:“纹成非终点,是起点——你看,光鸟在孵蛋呢。”
抬头时,光鸟正趴在门楣上,翅膀下露出枚泛着金光的蛋。没等他们反应,蛋“咔嚓”裂开,钻出只更的光鸟,绕着两人飞了圈,落在那娃娃虚影的肩头。
“原来‘三人为众’是这意思。”竹芽突然明白,“家纹不是守出来的,是传下去的。”藤苗掏出针线,把金箔的余温绣进自己的帕子:“那我们的孩子,以后也会在这里刻上名字吧?”
话音刚落,整片竹林突然亮起,所有名字都开始发光,像串灯笼。远处,裂缘妖的尖叫隐隐传来,却在靠近竹林时化作了光点——原来,当纹里盛满了人温,邪祟自会消散。竹芽在《护纹手札》的空白页写下:“百日温养毕,纹开见故人与新生,方知‘家始成焉’非指纹成,是人心聚成。”藤苗则画了幅画:两只手捧着片金箔,金箔下是层层叠叠的手印,最底下那层,隐约能看见铁山长老的指节痕迹。
光鸟的雏鸟渐渐长大,每卯时都会跟着他们的手印飞圈。有竹芽发现,雏鸟的羽毛里,多了根属于藤苗的发丝;而藤苗的藤篮里,不知何时多了片竹芽磨出的竹屑。
“你看。”藤苗把竹屑放进篮底,竹屑竟生根发芽,长出株迷你竹,“长老的‘道’,或许就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开了。”
夕阳把两饶影子投在家宅纹上,与历代护纹饶影子重叠在一起。竹芽握紧藤苗的手,金箔的余温从石板传来,暖得像要渗进骨头里。他突然懂了,所谓“家”,从来不是块冰冷的纹,是无数双手交叠的温度,是代代相传的“我们”,是哪怕裂缘妖再来千次万次,只要身边有彼此,就敢笑着“来斗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