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坞的铁皮屋顶在星蝶翅尖的光照下泛着蓝紫色的光晕,像被撒了把碎星。老周蹲在修船架旁,手里的扳手停在半空,看着星蝶群掠过桅杆,翅尖的光在帆布上投下流动的纹路——那纹路和他怀里揣的《归航图》重合了,图上标注的“第三航段”正被光轨点亮,像有人用银线在布上绣出了航线。
“这哪是星蝶,是活导航啊。”老周身旁的徒弟竹踮脚够着帆布,指尖刚碰到光轨,就被烫得缩回手,“师父,光轨是热的!”
老周笑着敲了敲他的安全帽:“傻子,那是星蝶把归航的念想焐热了。你看光轨的弧度,和咱船坞的老槐树一个样,它们记路呢。”他从工具箱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去年星蝶褪的翅粉,遇光会发出荧光。“来,把这粉抹在船舷上,光轨就能粘得更牢,再大的雾都散不了。”
竹刚抹完粉,就见光轨突然拐了个弯,朝着东头的宿舍区飞去。老周眼睛一亮:“准是张阿婆醒了,她每凌晨都要站在窗边等孙子归航,星蝶这是去给她报信呢。”宿舍区的窗棂上,张阿婆正用抹布擦着玻璃,指节因为常年泡在冷水里,肿得像个馒头。突然,窗玻璃上落满了星蝶的光轨,织成个透亮的网,把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像幅会动的剪影画。
“来了来了。”阿婆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给孙子留的桃酥,饼干上的纹路和光轨的弧度惊蓉相似。“去年也是这样,光轨绕着饼干盒转了三圈,第二阿远就回来了。”
光轨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像在急促地敲门。阿婆赶紧把桃酥摆在窗台上,光轨立刻温顺下来,顺着桃酥的纹路慢慢流淌,在饼干边缘聚成个的光团,像只蜷着的猫。“知道了知道了,”阿婆笑着抹眼泪,“这就给你留两块,等阿远回来,让他带着星蝶们吃。”船坞的空地上,竹篾工会和藤编工会的人正围着个巨大的竹筐,筐里铺着层藤条,星蝶群在筐上方盘旋,翅尖的光轨落在藤条交织的节点上,像在打钩打分。
“咱这竹篾筐,能让光轨绕着走,明够结实。”竹篾工会的马师傅举着个细竹条,正往筐壁的缝隙里插,“你看这密度,星蝶都钻不出去。”
藤编工会的李姐不服气,伸手往藤条缝里塞了片紫藤花瓣:“光结实有啥用?得有韧性。你看这花瓣能从缝里漏下去不?星蝶的光轨最爱跟着软和的东西走。”
正着,星蝶群突然俯冲下来,光轨在竹筐里织出个心形,把那片紫藤花瓣托到半空。李姐眼睛一亮:“看见没?光轨认软不认硬!”马师傅哼了声,却悄悄往竹篾里掺了几根软藤条——去年星蝶也是这样,总往藤编的东西上落。竹蹲在船坞的门槛上,手里的笔记本记满了星蝶光轨的轨迹。最新一页画着条蜿蜒的光轨,旁边标着“第七航段·红树林”,光轨的末端有个的箭头,指向笔记本的夹层。
他翻开夹层,里面藏着片干枯的红树林叶子,叶脉上还留着星蝶的翅粉。“师父,这是星蝶给的任务。”竹用指尖捻起叶子,对着光看,“叶子背面有字呢。”
阳光透过叶子照在地上,影子里果然显出行字:“带三斤红树林的泥土回船坞,混在船漆里,船壳就不会被海虫蛀了。”竹赶紧把叶子夹回笔记本,背上工具包就往码头跑——星蝶的任务从来不能耽误,光轨会一直亮着,直到任务完成才会暗下去。凌晨五点,光轨突然在船坞上空聚成个巨大的箭头,直指港口的方向。老周扔掉扳手就往了望塔跑,张阿婆也拄着拐杖跟过来,手里的饼干盒被攥得变了形。
“来了!”了望塔上的竹突然大喊,“是望归号!船帆上全是星蝶!”
望归号的帆布上,星蝶的光轨织成了件透明的披风,船首的雕像被光轨裹着,像披了层银河。张阿婆的孙子阿远站在船头,手里举着个铁皮盒,里面的桃酥碎末撒在甲板上,星蝶们俯冲下去啄食,光轨在他脚边绕成个圈,像条发光的锁链。
“阿婆!”阿远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星蝶一路领着我回来的,您每都在窗台上摆桃酥呢!”
张阿婆的眼泪落在饼干盒上,溅起的水珠里,星蝶的光轨折射出彩虹,把船坞的铁皮屋顶照得像块巨大的蓝宝石。老周拍着竹的肩膀:“记着,星蝶的光轨从来不会骗认,你对它好,它就带着牵挂,把走散的人一个个领回来。”船坞的仓库里,堆着无数个铁皮盒,每个盒子上都贴着张纸条:“王三,2018年春分归航,带了红树林的泥土”“李婶家的阿福,2020年冬至,光轨绕着船舵转了七圈”。最旧的那个盒子上,纸条已经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1997年,阿海归航,星蝶的光轨把船坞的雪都融了。”
老周打开那个旧盒子,里面装着片翅膀,翅脉上的光轨印记像串省略号。“这是最早的星蝶留下的,”他给竹看,“当年阿海的船在雾里迷了路,是星蝶用翅膀把雾扇开,光轨在浪尖上织了三三夜的网,硬是把船引回了港。”
竹突然发现,仓库的梁上挂满了星蝶褪的翅膀,每片翅膀的光轨印记都连着根细线,细线的尽头系着个牌子,写着归航者的名字。这些线在梁上织成张巨大的网,月光透过网眼洒下来,在地上拼出了整个港口的地图。
“看,”老周指着地图中心,“那不是咱船坞吗?所有光轨都往这聚,因为这是家啊。”竹在仓库的角落发现个空铁皮盒,盒子里放着张他的照片——是去年刚上船坞时拍的,脸上还带着青春痘。他突然明白,自己也是光轨要等的人。
星蝶群突然从仓库的窗飞进来,光轨落在他的照片上,织出个的箭头,指向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竹翻开那页,上面空白着,只在页眉有行淡淡的字:“下一段光轨,该你领着走了。”
他抓起工具箱往外跑,老周在后面喊:“别忘了带红树林的泥土!”竹回头时,看见星蝶的光轨正绕着老周的白发转,像给老人戴了顶发光的帽子。
船坞的铁皮屋顶上,新的光轨正在编织,这次的弧度,和竹笔记本上画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