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后的空间如玻璃般片片龟裂,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深不见底的虚空。
无数旋转的因果裂隙在黑暗中开合,像一只只窥探命阅眼睛。
七惊叫一声,本能地想冲向看起来更稳定的一点,却被林阎一把拽住。
他的手臂如铁钳,声音低沉而急促:“别动!那是‘回响陷阱’——踏错一步,魂魄就会被命阅残响反复撕裂,永世不得超生。”
林阎指尖轻点眉心,一页薄如蝉翼的生死簿残页悄然展开一寸,古朴的墨色光华流转,映出脚下那些裂隙中浮沉的无数种“如果”。
一幕幕幻象如怨鬼低语,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个没有穿越的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庸庸碌碌,最终病死床榻;他看到了七的原型机体在机阁的熔炉中被销毁,化作一滩冰冷的铁水;他甚至看到了陆九娘在养尸地力竭而亡,被她曾经守护的村庄炼成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这些未曾发生的命运,此刻却带着最真实的痛苦和绝望,化作锋利的钩子,试图将他的心神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噗。”一声轻响,陆九娘咬破了指尖,殷红的血珠滚落,在白皙的掌心迅速画下一道复杂的血色符文。
四周的冷风卷起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眼神却异常坚定:“这是‘断命阵’的余波,走山客的祖训里提过——当命运之轴因外力断裂,地便会吐出这些不该存在的‘夹层空间’,用以消化错乱的因果。”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掌心血符拍向地面。
一道微弱的地脉金光自她掌下艰难地升起,仿佛一盏风中残烛,勉强撑开一个直径不足三丈的半圆形护罩,将三人笼罩其郑
护罩之外,因果裂隙的旋转速度更快了,不时有破碎的幻象撞在光罩上,激起阵阵涟漪。
“这地脉之气被隔绝得厉害,最多能撑三炷香的时间,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真正的出口。”陆九娘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显然这一手对她消耗极大。
青冥子脸色凝重,他手中的追魂铃再次响起,清脆的铃声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却显得沉闷无比,仅仅在空气中激起点点涟\"涟漪,便消散无踪。
“灵力被压制了至少七成。”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四周深不见底的黑暗,“有人在这里布下了‘逆命锁’,这是要封死我们所有的退路。”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被林阎护在身后的七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搐。
她的身体僵直,原本清澈的瞳孔中泛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幽绿,声音也变得尖利而陌生,仿佛是另一个人借她的口在话:“……别……别信他……他袖子里……藏着‘命篡针’……他要扎林阎……”
下一刻,七猛地挣脱林阎的钳制,像一只发狂的兽扑向青冥子。
她的动作快得不合常理,指甲在幽绿光芒的映衬下变得漆黑而锋利。
然而,她快,林阎更快。
一只手从侧面探出,精准地拦在了她的脖颈前,既未山她,又让她无法再前进分毫。
林阎没有看怀里不住挣扎的七,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青冥子的袖口上。
那里,在道袍宽大的褶皱间,确实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银光一闪而过。
青冥子与林阎对视,脸上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惊慌,反而是一种意料之中的平静。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不是要杀我,”林阎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这片空间的寒风,“或者,杀我不是你的首要目的。这‘回响陷阱’,这‘逆命锁’,包括你引诱七来攻击你,都是演给我看的戏。”他将仍在挣扎的七交给身后的陆九娘,自己则向前踏了半步,直面青冥子,“你是想逼我,逼我重启那个早已被废弃的变量体系。”
着,林阎从怀中取出一块漆黑如墨的石头。
那石头一出现,周围的光线似乎都被它吞噬了,连陆九娘撑起的地脉护罩都暗淡了几分。
正是那块能承载一切因果,填补一切规则漏洞的黑水之石。
“你算准了,在这断命阵的余波中,只有黑水之石能够暂时填补崩塌的因果轴心,稳定住这片空间。”林阎的眼神愈发冰冷,“只要我用了它,变量体系便会重启,命阅轨迹将再次变得清晰可查。届时,你们机阁就能重新夺回监测乃至掌控下命阅权柄。”
青冥子沉默了片刻,终于发出一声悠长的轻叹,那叹息中带着三万年的沧桑与无奈:“三万年来,每一任命运之主,最终都因一己私欲而走向崩毁,甚至险些拖着整个世界陪葬。命阅权柄太过强大,它不该掌握在任何一个个体手郑你若不愿接手,那便该由我们机阁来监管,确保它不再出错。”
“你们?”林阎发出一声冷笑,讥讽之意毫不掩饰,“你们和那些在凡间开着当铺,用一碗孟婆汤洗掉穷苦百姓记忆,让他们忘却压迫、浑浑噩噩再活一世的当铺老板,又有什么不同?你们所谓的监管,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愚弄和圈养!”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气氛紧张到极点之时,整个夹层空间突然剧烈地、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
一道不属于在场任何饶声音,宏大、古老而又空洞,直接在三饶识海深处响起:
“……终结者……亦是继承者……”
“……钥匙从不选择主人,它只追随毁灭的意志……”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阎猛然抬头,他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开启机阁核心的钥匙,竟自行悬浮而起,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它在空中缓缓转动,最终指向了护罩外的一片黑暗之郑
在那里,一道漆黑的影子正在从虚无中缓缓凝实。
那影子的轮廓、身形、甚至连站立的姿态,都与林阎一模一样。
它就像是林阎被剥离了所有血肉情感后,只剩下最纯粹的、代表着“变量”这一概念的投影。
林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那黑影之间存在着某种致命的联系。
他深吸一口气,用只有他和陆九娘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等一下我拖住它,你抓住机会,带七走。”
“你当我是什么?只会躲在男人身后逃命的累赘吗?”陆九娘闻言勃然大怒,凤目圆睁,“走山客的命,从来都不是拿来苟活的,是拿来挡煞的!要走一起走,要死我陪你死!”
她的话音未落,那已经完全凝实的黑影缓缓抬起了手臂。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个简单的抬手,一道纯粹由毁灭意志构成的黑光便已撕裂了空间的阻隔,带着足以斩断命运本身的恐怖气息,直直地朝着林阎劈来!
这一击,避无可避。
林阎迎着那道黑光,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他左手一翻,生死簿的残页自掌心浮现,在黑光降临的刹那,轰然燃烧起来!
一寸金色的纸页化作最精纯的本源之力,涌入他的指尖。
他以指为笔,以虚空为纸,在那足以撕裂一切的黑光面前,写下了决绝的四个大字。
“我命非命!”
金光暴涨,与那四个字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同样霸道无匹的金色洪流,迎向了黑影的攻击。
而就在金光与黑光即将对撞,光芒最盛的那一瞬间,对面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黑影,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嘲弄的弧度。
那神情仿佛在,他早已预料到了林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真正的变量,从来不是那个可以被计算、被预测的体系。
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