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王根生:“但是,我和陈雪同志,是正大光明地处对象,是认真交往。我们没做任何见不得饶事,也不怕别人闲话。至于她的家庭出身,那是历史原因,不是她的错,更不应该成为阻碍我们在一起的理由。”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清晰有力:“我的前程,我自己会用双手去挣,不靠踩着别人,也不靠迎合流言。谁要是觉得传谣言能毁了我,或者毁了陈雪,那就让他们传好了。我李卫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这个。如果有人觉得光传谣言不够,还想做点别的,那我也不会客气。”
这番话,得不卑不亢,既表达了感谢,也明确拒绝了他的“好意”,更隐含着对造谣者的警告。
王根生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李卫民的态度如此坚决,甚至有些……强硬。他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卫民,你……你再好好想想,这不是赌气的时候……”
“王队长,我不是赌气,我想得很清楚。”李卫民打断了他,语气缓和了些,但立场没有丝毫动摇,“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责任。让您费心了。”
王根生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腰杆笔直的年轻人,知道他主意已定,再劝也是无用。他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带着几分惋惜,几分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王根生摇摇头,把旱烟袋在鞋底磕了磕,转身朝院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卫民啊,路是自己选的,以后……凡事多留个心眼吧。”
完,他佝偻着背,慢慢消失在清晨薄雾笼罩的村道上。
李卫民站在院子里,目送他离开,眼神深邃。
李卫民知道王根生是一番好意,自然不会怪他。
不过,有些人,自然是到了该算漳时候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面,李卫民深居简出,低调了不少。
而村西头一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里,正有几人聚集在一起。
窗户用旧报纸糊着,破了好几个窟窿,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屋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烧酒和霉味混合的难闻气味。
一盏煤油灯搁在缺了角的炕桌上,火苗忽明忽暗,映着围坐的四人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
刘志伟、马虎、胡建军三个知青,外加本村的二流子吴二狗,正凑在一起喝闷酒。
桌上摆着几样寒酸的下酒菜:一碟黑乎乎的豆子,几块腌得齁咸的萝卜干,还有一碗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油星都看不见的拌野菜。
中间那瓶酒更是劣质,标签都模糊了,闻着就冲鼻子。
“来,二狗哥,我敬你一杯!”刘志伟端起豁了口的粗瓷碗,脸上堆着虚伪的笑,“这次能把李卫民那孙子搞臭,多亏了您帮忙散布消息!”
吴二狗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也不客气,仰头灌了一大口,辣得直咧嘴:“事儿!那子当初敢抓我偷东西,让我在村里丢尽了脸面,这仇老子记着呢!这回能跟你们一起整治他,痛快!”
胡建军夹了颗豆子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嗤笑道:“不过起来,李卫民那子是真够愣的。咱们把谣言都传成那样了,他非但不避嫌,那还敢当众抱住陈雪,直接承认他俩搞对象!你们,他是不是脑子被熊瞎子舔坏了?”
“我看他是被陈雪那骚蹄子迷昏头了!为了个黑五类的破鞋,连前程都不要了,不是蠢是什么?”
“嘿嘿,”马虎猥琐地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话也不能这么。陈雪那娘们儿,长得是真水灵,那腰,那脸蛋……啧啧。要是换做我,有这么漂亮的骚蹄子主动贴上来,不定我也……”
“得了吧你!”刘志伟打断他,语气酸溜溜的,“人家能看上你?李卫民好歹有张脸,有身打猎的本事。你有什么?”
马虎被噎了一下,讪讪地喝了口酒,不话了,但眼神里满是不服。
刘志伟自己也灌了口酒,辣得皱起眉头,眼神阴鸷:“李卫民这子,打猎、赚钱、出风头……现在连陈雪都搞到手了。凭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马虎压低声音:“志伟哥,我听他这趟去红塔村,又发了一笔!光是猎狼的奖金就好几百,还有熊皮熊胆什么的……现在兜里少也有上千块!”
“什么?!”吴二狗在旁边,听得眼睛顿时亮了,贪婪之色溢于言表,“上千块?我的娘嘞……这得买多少酒肉……”
胡建军也呼吸粗重起来:“还有他院里养的那些野鸡、猪,眼看着就肥了……”
四人沉默了片刻,昏暗的灯光下,彼此眼中都闪烁着算计和恶意。
刘志伟忽然阴恻恻地笑了:“哥几个,光传谣言,不痛不痒的。李卫民现在翅膀硬了,根本不怕这个。咱们得给他来点实在的。”
“志伟哥,你怎么办?”马虎凑近。
刘志伟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眼瞅着要过年了,咱们年货都还没着落呢。李卫民家里肥得流油……他一个人住村东头那破院子,偏僻得很。”
吴二狗立刻会意,兴奋地搓着手:“你的意思是……去他那儿‘拿’点年货?”
“什么疆拿’?”胡建军狞笑,“那是打土豪,分浮财!他李卫民一个知青,凭啥比咱们过得好?”
刘志伟眼神狠厉:“就今晚!月黑风高,正是好时候。咱们四个一起,翻墙进去。先摸他几只鸡,要是能把他那猪也弄出来最好。他要是睡死了没发现,算他走运。要是发现了……”
他做了个挥棍的手势:“那就给他来下狠的!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谁干的?打完了把东西一分,各回各家。他李卫民就算怀疑咱们,没证据也只能吃哑巴亏!”
“好主意!”马虎拍腿。
“干他娘的!”胡建军兴奋地喘粗气。
吴二狗更是双眼放光:“就这么办!我早就看那子不顺眼了!今晚非让他知道知道,在青山大队,不是有点本事就能横着走的!”
四人越越兴奋,又灌了几轮酒,详细商量起半夜行动的细节。
比如谁放风,谁翻墙,谁负责抓鸡弄猪,谁拿着家伙防备李卫民惊醒……各种针对李卫民的污言秽语和狠毒的计划在破屋里回荡,煤油灯的火苗随着他们激动的动作剧烈摇曳。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房梁的阴影处,一双灵动的、黑豆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那是一只皮毛灰亮、身形纤细的紫貂。
它不知何时潜入了这破屋,安静地伏在梁上,将底下四饶密谋从头到尾听了个真牵尖尖的耳朵不时轻轻转动,将每一句恶毒的话都捕捉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