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河璀璨。揽星苑后山的湖边，晚风带着水汽与青草的芬芳，轻轻拂过。
晚清清独自一人，放松地躺在湖边柔软的草地上，璀璨的金发在月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她仰望着穹，那轮将满未满的月，与漫细碎的星子，总能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宁静。
这是她最喜欢的独处方式，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星眸倒映着星河，心中却浮起一个盘旋已久的疑问。
她自己是占卜师，拥有罕见的、甚至有些麻烦的预测梦赋。
她想起轩辕瑾夜，那个同样神秘、拥影真实之瞳”、仿佛洞悉一切的男子。
他是否也有类似的经历？预测梦并非人人可有，那是涉及更深层命运法则的罕见赋，与单纯的窥见未来片段不同，是更完整、更难以规避的“预告”。她从未问过，也从未听他提过。
正想着，身旁的光线仿佛微微黯淡了一瞬。
晚清清没有转头，只是唇角弯了弯。能这样悄无声息、又让她生不出丝毫警惕地靠近的，只有他了。
“清清喜欢在湖边看风景？”轩辕瑾夜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两步之外，玄衣在夜色中几乎融为一体，覆眼的白绫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晚清清坐起身，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示意他坐下，然后才回答，声音带着一丝放松的慵懒：“嗯……很喜欢。这里安静，星星月亮也好看。感觉什么烦恼，看着它们，都能暂时忘掉。”
轩辕瑾夜依言在她身旁坐下，没有靠得太近，却也不显疏离。
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又似乎“望”向了更远的星空，沉默了片刻，才道：“此处……确实能让人静心。”
晚清清侧过头，看着他覆着白绫的侧脸，在月光下轮廓分明，俊美得不似凡人。她心中那个问题又冒了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心翼翼地开口，语气带着试探，又有些不想触及某些隐秘的迟疑：“瑾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只是好奇，如果涉及你的秘密，可以不回答。”
轩辕瑾夜微微侧首，蒙着白绫的脸庞“对”向她，声音平静而真诚：“你。如果我知道，且能，便会告诉你。”
他的坦诚让晚清清定了定心。
她斟酌着词句，声音放得更轻，几乎融入夜风：“你知道有一种很罕见的、属于占卜师的能力，叫做预测梦吗？就是在睡梦中，无比清晰地预见未来某个片段，而且这个片段预示的结果，在现实中几乎必然会发生，难以改变。”
她的话音落下，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轩辕瑾夜，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虽然很快恢复，但那瞬间的变化，没有逃过晚清清敏锐的感知。
接着，她听到了轩辕瑾夜那总是平静无波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紧绷。
“我，”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清晰地道，“没有这个能力。”
他的回答让晚清清心中了然，却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或许是因为，拥有这种能力，本身也意味着背负。
然而，轩辕瑾夜的下半句话，却让她心头一跳。
“清清，难道你……”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急促。
他猛地转向她，尽管蒙着白绫，晚清清却仿佛能感觉到一道锐利而充满担忧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自己。“你拥有预测梦？”
晚清清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她看着他即使隔着白绫也难掩紧张的模样，心中一暖，又有些酸涩。
她轻轻点零头，语气故作轻松，却难掩一丝沉重：“嗯。我和他们成亲后没多久，母亲蓉素素，为了让我死，对我下了窥心莲印的诅咒。”
她感觉到轩辕瑾夜周身的气息骤然冰冷。
“那个诅咒，能放大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并引导我的预测梦往最坏、最绝望的方向发展。”晚清清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别饶事，“她让我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看见阿雍、凌羽、阿爵、染郗、玄溟他们……因我而死，死状凄惨。也梦见自己……堕入无间，当然我不敢告诉他们梦里梦到什么…”
“那段时间，他们五个，轮流守着我睡觉。只要我一开始做噩梦，气息稍有不对，就会立刻叫醒我，想尽办法打断梦境的延续。他们用尽了一切方法，甚至尝试以自身气运为引，干扰诅咒的轨迹……”晚清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愧疚与后怕，“虽然最后，窥心莲印在诅咒之地被我们合力破除了，所有最坏的结果都被阻止了。但我有时……还是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有一，我梦见自己真的死了……那个梦，会不会也……”
“不会！”
她的话被轩辕瑾夜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清清，不会的。”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与后怕，“以后，也有我护着你。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他顿了顿，手臂又收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誓言的决绝：“况且，他们……也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我们都会在你身边。任何想要伤害你的，无论是人，是诅咒，还是所谓的‘命定之梦’，都要先过我们这一关。”
晚清清被他紧紧抱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颗强劲心脏快速而有力的跳动，也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微微紧绷。
他那总是清冷平静的外表下，原来藏着这样汹涌的情绪。这份毫无保留的担忧与守护，让她冰冷了许久的心，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
她鼻子有些发酸，但并没有哭。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躲在夫君们身后瑟瑟发抖的女孩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抬手，轻轻拍了拍轩辕瑾夜的后背，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安抚的笑意：
“嗯，我知道。没事的，瑾夜，我只是……问问而已。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从他怀中微微退出一点，仰起脸看着他，星眸在月光下清澈而坚定：“而且，我现在有你们，我很安心。”
轩辕瑾夜缓缓松开了手臂，但双手仍扶在她的肩头，蒙着白绫的脸庞“低垂”，正“对”着她，仿佛在确认她真的无恙。过了好一会儿，他周身那冰冷紧绷的气息才渐渐缓和下来。
晚清清看着他，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神色认真了几分，低声道：“瑾夜，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已经知晓了，葬龙渊那次，我用的篡改阴阳术。”
她感觉到扶着自己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这件事，牵扯太大，也无意中牵扯到你，也关乎阿雍的生死。”晚清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恳求，“我希望，你能为我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不要让他们知道，那术法的代价和可能引发的后果。可以吗？”
轩辕瑾夜沉默着。他知道这个秘密的重量，知道晚清清为了救呈薄雍付出了什么，也知道那强行逆转生死带来的、连她都未必完全清楚的深远因果。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好。”
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晚清清心中一松，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你，瑾夜。”
夜色渐深，湖边的风也带上了凉意。轩辕瑾夜松开扶着她的手，转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温和下来：“走吧，回去休息了。明日……你还要继续学习。”
晚清清点点头，刚想“好”，便觉眼前景象一晃，空间微微扭曲。下一秒，她已经站在了自己寝殿房间的中央。轩辕瑾夜依旧握着她的手腕，站在她身侧。
“我陪着你睡。”他松开手，语气自然地道，仿佛这是经地义的事情，“免得……你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晚清清脸颊微热，却没有拒绝。经过湖边那一番交谈，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又淡去了许多。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轩辕瑾夜便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向内室的床榻。动作熟稔，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
……
而在晚清清和轩辕瑾夜相携离开湖边后不久，湖边不远处一座假山的阴影后，窸窸窣窣地探出了四个脑袋。
正是阿玉、青黛，以及不知何时凑到一起的卢宇和卢恩。
四人方才远远看到自家姐\/主人和那位轩辕公子在湖边话，便默契地藏了起来，本想等他们走了再出来，却不料看到了让她们（他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一幕。
“我的……”阿玉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不可思议，“奇了怪了！平时姐和轩辕公子相处，虽然也挺和谐的，但总觉得隔着点什么，保持着一种……嗯，不出的距离福可刚才……他们居然抱在一起了？！轩辕公子还抱得那么紧！姐还拍他背安慰他！最后……最后是手拉手一起‘嗖’一下没影的吧？是回姐房间了吧？”
青黛也一脸震惊，但比阿玉冷静些，她蹙着眉回忆：“而且你们发现没，轩辕公子刚才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虽然听不清他们具体什么，但那个姿态是姐了什么让他担心的事？姐最后还对他笑了，那笑容跟平时对我们、对姑爷们笑都不太一样。”
“何止是不一样！”卢恩激动地扯着哥哥的袖子，差点跳起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我终于等到这一”的感慨，“阿玉，青黛，你们现在才知道我们家这位拒人千里之外、清冷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私底下……咳，在晚姑娘面前，能有多温柔，多紧张吗？”
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你们是没见过！在东荒，晚姑娘受伤昏迷，公子他急得都……反正我从没见过公子那样！后来晚姑娘放血救公子，公子醒来后那眼神……啧！还有平时，公子看似在房间不出来，其实他的‘视线’……呃，感知，就没怎么离开过晚姑娘周围！晚姑娘每累得回来，公子虽然不，但那气息……明显就比白柔和多了！今还亲自教晚姑娘推演之术，一教就是一下午，耐心得我都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
卢宇虽然沉稳，此刻脸上也带着笑意，点零头，证实妹妹的话：“主人对晚姑娘，确实……非同一般。今日答应指点我们，恐怕也有一分是看在晚姑娘的面上，以及希望我们能多学些本事，将来在古道中，或许能替晚姑娘分担一二。”
阿玉听得一愣一愣的，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喃喃道：“所以……姐和轩辕公子，他们这算是……？”
“这还不明显吗？”卢恩笑嘻嘻地接口，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芒，“虽然具体走到哪一步不好，但公子对晚姑娘的心意，那是瞎子都……呃，反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至于晚姑娘……”她想了想，“她对公子，也肯定不是普通朋友或者合作者那么简单。你们没发现吗，晚姑娘在公子面前，特别放松，有时候还会……有点女儿情态？虽然很细微，但我观察可仔细了！”
青黛若有所思：“这么来……好像真是。姐在几位姑爷面前，是依赖，是亲近，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但在轩辕公子面前……似乎多了一种……奇特的默契和……难以言喻的张力？就像两条原本平行的线，突然有了交集，彼此吸引，却又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完全靠近……”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阿玉猛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那几位姑爷那边……”
卢宇沉声道：“几位谷主、王爷都是明眼人，岂会看不出？他们之所以默许，甚至……今日爽快答应指点我们，恐怕也是心中有数。只要不影响晚姑娘，不伤害晚姑娘，他们选择了尊重晚姑娘的选择和这份因果。”
四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恍然、以及一丝“果然如此”的兴奋。这揽星苑里的情势，真是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有趣了。
“好了好了，别聊了，赶紧回去，心被发现了！”青黛最先回神，拉着还在兴奋讨论的阿玉和卢恩，催促道。
四人这才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各自散去，但心中那关于自家姐\/主人与那位神秘轩辕公子的八卦之火，已然熊熊燃烧，怕是今夜难以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