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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又过了三个月,入了秋。岳记卤味的招牌在省城算是彻底打响了。

现在的东大街,你随便拉住个路人问哪家卤味好吃,十个里有九个会往岳记那边指:“喏,就那家!门口老排队的!”

生意好到什么程度呢?这么吧,原先一卤两锅就够卖,现在得卤八锅。后厨三口半人高的大卤锅,从寅时末到戌时初,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不停歇,香味能飘出三里地去。

这晚上打烊后,岳俊晨把账本摊在柜台上,就着油灯的光,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扒拉。李鱼、周福、孙烈都围在边上,伸长脖子看。

算盘珠子最后一定,岳俊晨抬起头,眼睛亮得跟夜里的猫似的:“这个月,净赚这个数。”他伸出五指,又翻了两下。

李鱼舌头都打结了:“七……七百两?!”

周福手里的大铁勺哐当掉地上,也顾不上捡:“东家,您、您没算错吧?上个月才五百两……”

孙烈虽然没话,可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讶异。

“错不了。”岳俊晨把账本往前一推,“你们自己看。光是省城这家店,就四百两。清河镇总店那边,赵掌柜昨送来的账,有二百八十两。周边七个县的分店,加起来又是五百两……”

他越越兴奋,手指在账本上点着:“这还不算咱们卖给那些摊贩的卤料包收入!光是这一项,就多了一百五十两!培训班这三个月开了八期,每期三十人,学费收入一千二百两!还有跟王记合作的豆制品专柜,虽然才开三个月,分成也有五百两!”

李鱼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发颤:“掌柜的,咱们……咱们这是发大财了吧?”

“发?”岳俊晨笑了,往后一靠,椅子腿发出吱呀一声响,“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京城的分店开起来,那才叫真发。”

正着,后门帘子一掀,秦星月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她还是那身素色衣裙,蒙着面纱,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楠木匣子。

“哟,秦掌柜来了。”岳俊晨站起身,招呼道,“正算账呢,您那份儿……”

秦星月摆摆手,把匣子放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急。先,赚了多少?”

李鱼抢着:“七百两!整整七百两!”

秦星月面纱下的眼睛弯了弯,却摇摇头:“少了。”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岳俊晨面前晃了晃,然后缓缓翻了两番。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灶膛里余烬的噼啪声。

周福声音发干:“两……两千两?”

“两万八千两。”秦星月声音平静,却像在屋里扔了个炮仗。

“多、多少?!”李鱼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撞翻了旁边的矮凳。

岳俊晨手里的毛笔啪嗒掉在账本上,溅开一团墨迹。他怔怔地看着秦星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秦掌柜,您……您别逗我。两万八千两?咱们上回五个店三个月才一万七,这回……”

“这回不一样。”秦星月打开楠木匣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票,厚厚一沓,还有三本厚厚的账册,“你岳记的招牌现在值钱了。光是‘岳记特供’的牌子钱,每月就有一千五百两。省城周边七个县,现在有六十八家铺子跟咱们拿货,比上回多了近两倍。”

她翻开第一本账册,指着一行行数字,语速平缓却清晰:“你自己看。各县分店的纯利,加起来三千八百两。培训班这三个月开了八期,每期三十人,学费收入两千四百两。卤料包现在不光卖给摊贩,还进了四十六家杂货铺,这一项是三千二百两。”

岳俊晨接过账册,手指有些发颤。那些数字密密麻麻,却清清楚楚——每一笔进项,每一笔开销,都记得明明白白。

秦星月又翻开第二本账册:“这是豆制品专柜的账。三个月,五个县的专柜全部铺开,分成一千八百两。还有香料批发——现在有二十三家酒楼跟咱们固定拿香料,这一项又是一千五百两。”

她顿了顿,翻开第三本账册,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最想不到的是这个。你上回搞的那个‘卤味大赛’,现在被其他县学去了,咱们出配方、出评委、出招牌,每办一场收五百两‘指导费’。这三个月办了六场,又是三千两。”

账册一页页翻过,秦星月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另外,京城那边虽然铺子还没开,但已经有七家酒楼预定咱们的卤料,预付了一千两订金。还迎…”

她抬起头,看着岳俊晨:“你让赵掌柜在清河镇建的酱料作坊,上个月投产了。现在不光供咱们自己的店,还往外卖‘岳记秘制酱料’,这个月试销,已经卖了八百两。”

岳俊晨一页页翻着账册,越看眼睛越亮,看到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两万八千四百两……这……这是真的?”

秦星月点头:“银票都在这儿。你那头的七百两是纯店面的收入,我这头的两万八,是所有合伙生意加在一块儿的。你想想,上回五个店三个月一万七,平均每月近六千两。现在铺面多了三倍不止,业务也多了七八样,两万八,只少不多。”

周福在边上搓着手,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声音都有些发飘:“东家,赚这么多……这、这要是传出去……”

“传出去怎么了?”岳俊晨把账册合上,深吸一口气,神情认真起来,“咱们一不偷二不抢,凭本事挣钱,怕什么?再了,”他顿了顿,“这钱不是咱们一家的。那么多合伙人,那么多伙计,都要分。”

他转向秦星月,郑重地:“秦掌柜,您那边的合伙人,该分的红利,一文都不能少,还要按时给、足额给。咱们做生意,信誉比金子还贵。该给赵老板的那份,明就送过去——他那头现在管着十二个分店的供货,比上个月又多四家。”

提到赵掌柜,岳俊晨重新翻开账本,指着其中一项:“老赵这几个月不容易。清河镇总店要管十二个分店的供货,还要盯酱料作坊、培养新人。我看他上次来,两鬓全白了。”

他拿起毛笔,在账本边角记了一笔,沉吟片刻:“这样,我这个月从自己那份里,再拿出一百两给老赵。另外,酱料作坊的利润,单独给他提一成。”

李鱼倒抽一口凉气:“掌柜的,一百两……还加一成利润?这、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岳俊晨摇头,打断他,“老赵是咱们岳记起家的功臣。当初要不是他在清河镇把总店撑起来,咱们哪有今?再了,酱料作坊是他一手盯起来的,从建作坊到试生产,三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这一成,是他该得的。”

他顿了顿,又:“不光老赵。周福,你这个月多拿二十两。后厨现在分三班倒,十二个伙计都是你带出来的,每锅卤水都要你把关,辛苦。”

周福连连摆手,手都在抖:“东家,使不得!二十两……这、这比我半年工钱还多!”

“让你拿你就拿着。”岳俊晨不容置疑,“还有鱼,前头现在八个伙计归你管,这个月光处理山寨货的纠纷就三十多起,还要培训新人,也辛苦。多拿十两。”

李鱼眼眶一下子红了,话都带哭腔:“掌柜的,我、我就是个跑堂的……”

“跑堂的怎么了?”岳俊晨瞪他,“咱们岳记,从掌柜的到跑堂的,哪个不是顶梁柱?孙烈,”他转向一直沉默的护卫,“你这几个月明里暗里护着店里,那些来捣乱的、想偷配方的,都是你挡回去的。也多拿十两。”

孙烈抱拳,声音有些发紧:“东家,护卫是我的本分。”

“本分归本分,辛苦归辛苦。”岳俊晨笑道,又看向屋里其他几个伙计,“大伙儿都一样。这个月店里生意好,人人有赏。具体数目,明发工钱时一起公布。”

秦星月在旁边静静看着,等岳俊晨安排完了,才轻声开口:“岳老板这般行事,难怪手下人都肯拼命。两万八千两的进项,眼都不眨就分出去,这份胸襟,满省城找不出第二个。”

岳俊晨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秦掌柜别笑话我。我就是觉着,钱是大家一块儿挣的,自然该大家一块儿分。独木不成林嘛。再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总觉着,这钱来得太快,心里不踏实。分给大家,大家都好,我才踏实。”

“是这个理。”秦星月点头,眼里有深意,“不过岳老板对赵掌柜的这份心意,我建议你亲自去一趟清河镇。一百两银子加一成利润,有些话,得当面才显诚心。”

岳俊晨一拍脑门:“对对!您提醒得是!我明一早就去!”

第二还没亮,岳俊晨就揣着银票出了门。到清河镇时,日头刚升起来。

总店已经开了门,赵掌柜正在柜台后头核对送货单,面前堆着厚厚三摞账本。一抬头看见岳俊晨,又惊又喜:“东家!您怎么来了?省城那边不忙?”

“再忙也得来看看您。”岳俊晨笑着走进来,四下打量。

店里井井有条。十二个伙计在前头忙活,后厨传来咚吣切菜声、哗哗的洗刷声,院子里晾着洗干净的纱布、笊篱,墙角整整齐齐码着待发的货箱。隔壁新扩的酱料作坊里,传来搅拌的声响和酱香味。

“老赵,您把这摊子打理得太好了。”岳俊晨由衷地。

赵掌柜引他到后院厢房,倒了茶:“都是东家您打下的底子。我就是按您定的规矩来。”

岳俊晨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又拿出一张契书,推过去:“这是您这个月的工钱、分红,酱料作坊一成的利润分成,还有我单独给的一份心意。”他把布包打开,里面是几锭银子和一沓银票,“连分成加心意,一共二百两。契书您收好,往后作坊每出一批货,您都有一成利。”

赵掌柜看着那些银子,又看看契书,手抖得茶碗盖叮当响:“东家,这、这……我老赵何德何能……这一成利,万万使不得!”

“您值得。”岳俊晨按住他的手,“老赵,咱们岳记有今,您功不可没。这二百两和这一成利,一是辛苦钱,二是我的一点心意。往后总店这边,还得您多费心。现在十二个分店,以后可能二十四个、三十六个,都得从您这儿走货,担子重啊。”

赵掌柜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哽咽道:“东家,我老赵这辈子,能跟着您干,值了!您放心,只要我老赵还有一口气在,总店这块招牌,绝不给您抹黑!”

“这些干啥。”岳俊晨拍拍他的肩,“对了,孩子们呢?”

“在后院温书呢。”赵掌柜抹抹眼睛,“大壮最近字写得越来越好了,先生他有赋,县学的教谕都来看过。二狗那子,虽然调皮,可算学一点就通,现在能帮我核账了。妞妞乖巧,酱料作坊的配料单都是她帮着理的……”

岳俊晨心里一暖:“我去看看他们。”

三个孩子见到爹,自然是欢喜地。大壮端端正正地行礼,二狗扑上来就抱,妞妞则细声细气地:“爹,您瘦了。”

岳俊晨挨个摸摸头:“不累。看你们好好的,爹就不累。”他从怀里掏出三个锦盒,一人一个,“省城买的。大壮的是歙砚,二狗的是象牙算盘,妞妞的是苏绣帕子。”

孩子们欢欢喜喜接了。陪着了会儿话,又检查了功课,岳俊晨这才起身回省城。临走前,他特意嘱咐赵掌柜:“老赵,店里要再添人,您只管添。钱不够,就去省城找我。别把自己累坏了——您要是累倒了,我可找不到第二个人能顶您这摊子。”

马车驶出清河镇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岳俊晨靠在车厢里,闭着眼,嘴角却一直扬着。

他能想象,明这个消息传开,那些跟着岳记干的伙计、合伙人,会是怎样的心情。他也知道,秦星月得对——有些心意,得当面给,才显得真诚。

做生意,到底做的是人心。你把人心聚拢了,生意自然就来了。

回到省城店里时,已是下午。李鱼正眉飞色舞地跟客人吹牛:“我们掌柜的,那叫一个仗义!今发工钱,人人有份,还都多了……”

看见岳俊晨进来,李鱼赶紧收声,嘿嘿傻笑。

岳俊晨瞪他一眼,眼里却是笑。

柜台后头,周福正心翼翼地包着几份卤味,动作格外轻柔,像是捧着什么宝贝。孙烈在门口擦招牌,擦得锃亮,能照见人影。

秦星月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他。

岳俊晨走过去,低声问:“秦掌柜,您,我这么做对吗?”

“对极了。”秦星月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温和,“岳老板,你知道吗,这世上很多人有了钱,就忘了本。你能记住每一个出过力的人,这份心意,比两万八千两银子还难得。”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轻得像自语:“有些人啊,生就是该做大事的。不管记不记得从前,骨子里的东西,变不了。”

岳俊晨没太听懂后半句,只当她是夸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觉着,大家都不容易。能多给点,就多给点。”

窗外,秋日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把柜台上的算盘映得亮晶晶的。那几沓银票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厚厚的,实实在在的。

岳记卤味的招牌在风里轻轻晃着,那个“岳”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这条东大街上的故事,还在继续。而那个系着围裙、满身卤香的男人还不知道,他这份不经意间展露的胸怀与格局,正在一点点唤醒某些深藏的记忆,也正在为未来的某场重逢,悄悄铺着路。

日子还长着呢。盆满钵满之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但只要有这份心在,路就不会走歪。

岳俊晨转身走向后厨,系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围裙。卤锅里的汤汁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弥漫。

明,又是新的一。而岳记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