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来香”的周掌柜?
岳俊晨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迅速堆起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将门拉开:“原来是周掌柜,久仰久仰,快请进!寒舍简陋,您多包涵。”
他侧身将周掌柜及其随从让进院子,眼神示意三个有些紧张的孩子稍安勿躁。
周掌柜踏进院,目光看似随意,却极快地扫过院内简陋的陈设、那口依旧散发着余香的卤锅,以及桌上未来得及收起的、油光红亮的卤味残渣。他鼻翼微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岳老板过谦了。”周掌柜笑容和煦,“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岳老板这方院,如今可是香飘十里,名声在外啊。”
“周掌柜谬赞了,不过是些祖传的乡下把式,混口饭吃。”岳俊晨打着哈哈,心里快速盘算着对方的来意。直接收购秘方?要求独家供货?还是……
他引着周掌柜在院里唯一的石墩上坐下(自己则搬了个树墩),岳承瑞机灵地端来两碗清水。
“周掌柜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岳俊晨开门见山。
周掌柜端起碗,象征性地沾了沾唇,放下后,神色变得正式了些:“岳老板是爽快人,那周某就直了。今日我受东家所托,特来与岳老板商议合作之事。”
他顿了顿,观察着岳俊晨的反应,见对方只是面带微笑,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便继续道:“我们‘客来香’在清河镇也算有名气,客源稳定。岳老板的卤味,风味独特,实乃周某生平仅见。我们东家的意思,是想请岳老板每日为我们酒楼固定供应一定数量的卤味,价格嘛,好商量,肯定比您零售要高一些。不知岳老板意下如何?”
果然是来谈供货的!岳俊晨心念电转。这是个机会,能带来稳定且更大的订单。但也是个考验,一旦成为酒楼的供应商,定价权、供应量都会受制于人,而且会占用他大量的产能,影响他自己零售市场的拓展和品牌建设。
“承蒙贵酒楼看得起,”岳俊晨露出受宠若惊又略带为难的表情,“只是……周掌柜您也看到了,我这门户,就一口锅,一个人忙活,还要照顾这三个孩子。每的产量实在有限,光是应付街坊邻居都有些捉襟见肘,恐怕……难以满足贵酒楼的需求啊。”
他这是以退为进,既明了困难,也暗示了自己的产品不愁卖。
周掌柜显然早有预料,笑道:“产量的问题可以慢慢解决。岳老板可以扩大规模,招募人手嘛。至于价格,我们可以在市价基础上,上浮三成!而且,我们可以签订长期契约,保证岳老板每月都有稳定的进项,岂不比您这样零卖风吹日晒、收入不稳要强?”
上浮三成!长期契约!旁边的岳承瑞听得呼吸都急促了,眼巴巴地看着爹爹,恨不得替他答应下来。
岳俊晨心里却冷笑一声。上浮三成听起来不错,但一旦签了长期契约,就等于被绑上了对方的战车。以后对方压价、要求增加供应量,自己都会很被动。而且,“客来香”用了他的卤味,必然会作为招牌菜,价格翻几倍卖出,大部分利润都被酒楼赚走了,他辛辛苦苦只是个原料供应商,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周掌柜的条件确实优厚,”岳俊晨斟酌着词句,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能得‘客来香’青睐,是我岳老三的荣幸。只是……”
他话锋一转,开始“哭穷”加“画饼”:“不瞒您,我这卤味看着简单,实则工序繁琐,对火候、用料要求极高,核心的卤料配伍更是祖传秘方,实在不便假手他人。扩大规模非一日之功。再者,街坊邻居们抬爱,来捧场,我若断了他们的念想,怕是……唉,于心不忍啊。”
他这话得滴水不漏,既强调了技术和秘方的独特性(提升自身价值),又表达了对手工制作的坚持(暗示产量无法快速提升),还打了感情牌(不能辜负乡亲)。
周掌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穷酸的乡下汉子,心思如此缜密,拒绝得如此委婉又坚定。
“岳老板是重情义之人,周某佩服。”周掌柜沉吟片刻,退了一步,“既然产量一时难以提升,那这样如何?岳老板每日优先保证我们‘客来香’三十斤卤味,价格就按市价上浮五成!这已是极高的诚意了。剩下的,岳老板再零售,如何?”
三十斤!上浮五成!岳承瑞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手紧紧攥着衣角。
岳俊晨内心快速计算着利弊。每固定供应三十斤,能带来一笔稳定且可观的收入,减轻销售压力。但他同样清楚,这很可能是对方的试探,一旦他答应,后续可能会得寸进尺。
他故作为难地思考了很久,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道:“周掌柜如此有诚意,我岳老三若是再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了。只是三十斤……以我目前的能力,若是接了您的订单,恐怕就真的没多少能卖给乡亲们了。您看这样行不行?”
他抛出了自己的方案:“每日,我最多能保证供应贵酒楼十五斤卤味,种类由我定,但保证是当日最好的货色。价格嘛,就按您的,市价上浮五成。不过,我们不签长期契约,先合作一个月看看效果。若双方都满意,再续不迟。这期间,我依然保留零售的权利。”
十五斤,只有对方要求的一半。不签长期契约,保持灵活性。这就是岳俊晨的底线。他既要借助酒楼渠道提升知名度和稳定现金流,又绝不能失去自主权。
周掌柜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他盯着岳俊晨,似乎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什么。这个岳老三,看似憨厚,实则滑不溜手,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
院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卤香的余韵在空气中飘荡。
半晌,周掌柜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审视和意味深长:“岳老板年纪轻轻,做事却如此……稳健,周某佩服。就依岳老板所言,每日十五斤,先合作一月。明日一早,我派人来取货。”
“合作愉快!”岳俊晨心中松了口气,笑容真诚了许多。
送走周掌柜,岳承瑞立刻冲了过来,激动地问:“爹!每十五斤,上浮五成!我们能赚好多钱!您为什么不同意三十斤啊?”
岳俊晨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目光深远:“承瑞,记住,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今如果我们答应了三十斤,明他们就可能要求五十斤,一百斤。我们的命脉就被别人捏住了。到时候他们压价,我们怎么办?不卖?契约签了就得赔钱。卖?赚得就少了。”
“我们要做的,不是永远躲在厨房里给别人供料的厨子。”他看着孩子们,语气坚定,“我们要做的,是让别人提起卤味,就只认‘岳氏’这块招牌!酒楼合作,只是我们的一块跳板。我们的目标,是将来有一,让‘客来香’这样的酒楼,求着我们给他们挂上‘特供岳氏卤味’的牌子!”
孩子们似懂非懂,但爹爹眼中那耀眼的光芒,让他们深信不疑。
“好了,别愣着了!”岳俊晨一拍手,恢复了干劲,“赶紧收拾!明开始,咱们得更忙了!承瑞,去告诉张屠户,明的下水,再加量!”
就在一家人忙碌着收拾院子,为明的“大生产”做准备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村口大树上,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正静静地注视着岳家院的方向。那身影看着院内忙碌的父子,尤其是那三个孩子,冰冷的眸光微微闪动,似乎在确认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