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月楼的禁足令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含香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皇后的虎视眈眈,太后的问责,以及乾隆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庇护”,都让她明白,这深宫绝非久留之地,多待一日,便多一分的危险,不仅会连累族人,更可能让蒙丹和燕子他们陷入万劫不复。求生的本能和对自由的渴望,最终战胜了所有的犹豫与恐惧。
她通过维娜吉娜,冒着极大的风险,向漱芳斋传递了明确的讯息:她同意那个“大计划”,愿意放手一搏。
消息传来,尔康等人精神大振,却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计划必须万无一失。他们再次以出宫游玩为借口,齐聚会宾楼二楼最隐秘的雅间,进行最后的细节推演。
柳青柳红也从外面赶来汇合。门窗紧闭,气氛凝重。
“秋狝的队伍三日后出发,”尔康压低声音,在桌上用茶水画出简略的路线图,“皇阿玛离京后第三日,是宫中守卫轮换、且注意力最为分散的时候。那子时,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永琪接口道:“含香那边,我会想办法弄到一块令妃娘娘宫中的对牌,借口去佛堂为令妃娘娘取早课时用的经卷,这是唯一能让她在宵禁后合理离开宝月楼一段时间的理由。”
“宫外接应呢?”班杰明问。
柳红低声道:“马车、干粮、盘缠、更换的衣物都已备好,藏在城外十里坡的土地庙。只要含香姑娘能出来,我们立刻接应她与蒙丹汇合,快马加鞭,直奔云南方向,那里山高路远,易于隐藏。”
就在众人商议到最关键处——如何避开最后一道宫门巡查时,细心的金锁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与隔壁雅间相隔的那扇薄薄的木板墙。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凝神细听。果然,隔壁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衣袖拂过桌面的窸窣声,若非刻意去听,几乎难以察觉。
有人偷听!
所有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等机密大事,若被外人听去,便是灭顶之灾!
燕子第一个按捺不住,她想起隔壁正是那个吹箫带剑的奇人“萧剑”!她二话不,猛地起身,如同一阵风般冲了出去,直接一脚踹开了隔壁的房门!
只见萧剑果然独自坐在房内,桌上放着那管紫竹洞箫和那把名为“无争”的宝剑,他正执杯欲饮,被破门而入的燕子惊得动作一顿。
“好你个萧剑!居然偷听我们话!”燕子指着他的鼻子,怒气冲冲。
萧剑放下茶杯,脸上并无被抓包的惊慌,反而带着几分了然和淡淡的无奈:“姑娘,在下并非有意偷听。只是诸位声音虽低,但这墙壁实在不算厚实,而在下……耳力尚可。”
“狡辩!”燕子哪里肯信,想起上次被他用洞箫戏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加上此刻机密可能泄露的恐慌,她直接出手如电,就去抓他桌上的宝剑,“先把你的剑拿过来,看你还能不能耍花样!”
她心想,没了剑,看你这文人还怎么装!
然而,萧剑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并未去护剑,反而手腕一翻,那管洞箫再次如灵蛇出洞,精准地点向燕子手腕的穴道,速度比上一次更快!
燕子吃过亏,这次有所防备,急忙缩手变招,使出浑身解数向他攻去。一时间,的雅间内,燕子拳脚纷飞,萧剑则仅凭一管洞箫,身法飘逸,见招拆招,将她的攻势一一化解,显得游刃有余。洞箫在他手中,时而为剑,时而为棍,时而为笔,变化莫测,显然武功远在燕子之上。
尔康、永琪等人也迅速围了过来,堵在门口,面色凝重地看着这场打斗。他们看得出,萧剑并未尽全力,更像是在陪燕子“玩耍”,但其展现出的武功底蕴,深不可测。
眼看燕子久攻不下,气喘吁吁,萧剑忽然虚晃一招,洞箫轻轻在燕子肩头一按,借力向后飘开一步,稳稳站定。
“姑娘,在下若真有恶意,诸位此刻便不会安然站在这里了。”萧云收起洞箫,目光扫过门口紧张的众人,最后落在尔康和永琪脸上,语气变得郑重,“诸位所谋之事,风险极大。但在下并非多事之人,亦不屑行告密之举。”
他顿了顿,看向依旧气鼓鼓的燕子,以及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缓缓道:“江湖相逢,即是有缘。或许,在下并非阻力,而是……助力。”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这个神秘出现,武功高强,文采斐然的萧剑,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话,又可否相信?原本就充满变数的“大计划”,因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会宾楼内,燕子等人还在为那个惊险的计划紧张筹备,空气中弥漫着孤注一掷的决心。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宫墙之内,一场更迅猛、更残酷的风暴已然降临。
宝月楼内,含香正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蒙丹悄悄塞给她的一块来自回部的、带着故乡气息的石头,心中既有对两日后相会的期盼,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隐忧。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利却不失恭敬的通传:
“太后娘娘懿旨,传香妃娘娘即刻前往慈宁宫问话!”
维娜和吉娜的脸色瞬间变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们。含香的心也猛地一沉,指尖的石头几乎拿捏不住。太后……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传召……
她强自镇定,整理了一下衣襟,对镜中苍白憔悴的自己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平静。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慈宁宫内,檀香依旧,气氛却冰冷肃杀。太后端坐于凤榻之上,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刀。皇后侍立一旁,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含香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垂着头,能感受到那两道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她的身上。
“香妃,”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含香的心上,“你入宫以来,皇帝待你不满,恩宠有加。可你,非但不知感恩,竟敢持械行凶,刺伤龙体!慈大逆不道之行,地难容!”
含香浑身一颤,想要辩解那日的情急自卫,却知道任何言语在太后盛怒之下都苍白无力。
皇后适时地添上一把火,语气痛心疾首:“老佛爷,香妃妹妹或许是一时糊涂,但刺伤皇上乃是事实,若不加严惩,日后宫中规矩何在?皇上的威严何在?”
太后冷冷地看着含香,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哀家给过你机会,望你安分守己。可你……冥顽不灵!今日,哀家就替皇帝,也替这大清后宫,清理门户!” 她挥了挥手。
容嬷嬷端着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托盘,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托盘上,赫然是一个巧精致的白玉酒杯,杯中液体殷红如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鹤顶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