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算计与太后的忧心,终究化作了针对宝月楼的实质性行动。那日午后,太后在皇后的陪同下,驾临宝月楼。美其名曰“关心香妃起居,恐其不适应宫中生活”,实则来意不善。
香妃依礼迎接,她依旧身着回部的淡紫色纱裙,银丝帽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周身散发着那独特的异香。这身装扮,是她与故乡、与过往、与麦尔丹之间最后的、也是最直接的联结,是乾隆特许她保留的文化印记和尊严。
然而,在太后和皇后眼中,这身迥异于满清宫装的服饰,却成了“异类”、“不服王化”的象征,尤其是那挥之不去的异香,更被暗中渲染为“妖魅惑主”的证明。
皇后打量了香妃一番,故作关切地开口:“香妃妹妹这身衣裳,虽别致,但在我大清宫中,终究显得格格不入。既已身为皇妃,当习我大清礼仪,着我大清服饰,方能真正融入宫中,为上下表率,也免得落人口实,妹妹心存异志。”
太后端坐上方,虽未直言,但沉默本身便是一种默许。她缓缓道:“皇帝虽特许于你,但后宫安宁,规矩统一亦是重中之重。皇后所言,不无道理。”
香妃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护住了自己的衣袖,眼中流露出恳求与抗拒:“老佛爷,皇后娘娘,这身服饰是含香自的习惯,亦是皇上亲允……求老佛爷、皇后娘娘成全。”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守护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她即将被彻底剥夺的自我。
“成全?”皇后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本宫与老佛爷正是为了成全你,才来教你规矩!来人啊,伺候香妃娘娘更衣!”
容嬷嬷早就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候在门外,一听命令,立刻如狼似虎地涌了进来,手中托着一套早已准备好的、符合妃位规制的满清宫装。
“不!不要!”香妃脸色瞬间煞白,她拼命挣扎,护住自己的衣领、帽饰,“这是我的衣服!你们不能这样!皇上答应过的!”
她的抗拒如同螳臂当车。容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亲自上手,用力抓住香妃的手臂,其他嬷嬷一拥而上,有的按住她的肩膀,有的直接去扯她的衣裙。
“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香妃的哭喊声在宝月楼内回荡,充满了绝望与屈辱。她像一只被困的蝴蝶,奋力扑打着翅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鳞粉(象征她身份与文化的服饰)被无情剥离。
“刺啦——”布料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精美的回部纱裙被粗暴地扯破,银丝帽被拽落在地,珍珠散落一地。香妃乌黑的长发瞬间披散下来,更显得她此刻的狼狈与脆弱。她在极力的挣扎中,手臂、脖颈处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红色的抓痕。
暴力之下,她那身象征着故乡与自由的回服,被硬生生扒除下来,扔在地上,如同被践踏的尊严。
当那身厚重的、陌生的、象征着禁锢与同化的满清宫装被强行套在她身上时,香妃停止了挣扎。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嬷嬷们摆布,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宫装高耸的领口。她不再哭喊,也不再哀求,仿佛所有的生气都随着那身被剥落的回服一同消散了。
太后看着穿戴一新的香妃,虽觉手段激烈了些,但见其终于“合乎规矩”,便点零头:“这才像个样子。往后便如此穿戴吧。” 罢,便起身离去。
皇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冷笑,也摆驾回宫。
宝月楼内,只剩下瘫坐在地、神情麻木的香妃,和散落一地、残破不堪的回部衣物。那浓郁的异香,似乎也沾染了悲伤与屈辱的气息,变得沉重而压抑。
当燕子和紫薇通过晴儿辗转得知此事时,两人气得浑身发抖,燕子更是红了眼眶,恨不得立刻冲去坤宁宫理论。
“她们怎么可以这样!那是皇阿玛亲口答应的!她们这是把含香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燕子哽咽道。
紫薇紧紧握住她的手,心同样揪痛:“这不仅是在羞辱含香,更是在挑战皇阿玛的权威,也是在杀鸡儆猴,做给我们看啊……”
此事如同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年轻人们心中的愤怒与决心。那个让含香与麦尔丹相会并逃离的“大计划”,不再仅仅是为了成全爱情,更添了一份帮助含香挣脱这无情牢笼、夺回尊严与自由的紧迫意义。风险再大,他们也必须一试了。
宝月楼内,香妃蜷缩在角落,身上那套强行被穿上的满清宫装如同沉重的枷锁,勒得她几乎窒息。地上散落的回部衣物碎片,像她破碎的尊严和与故土最后的联结,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嬷嬷们离去时鄙夷的眼神,皇后那胜利的冷笑,太后那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她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无边的屈辱和绝望。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不再是恩宠的象征,而是吞噬她自由、尊严和爱情的华丽坟墓。
“蒙丹……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向那扇高高的窗户。窗外是四方的,再也看不到山辽阔的草原,感受不到风儿的吹拂。一股决绝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她的心。她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向窗台,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含香——!”
千钧一发之际,正巧前来探望(虽被阻拦,但燕子总能找到机会溜边)的燕子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在含香身体坠落的瞬间,奋力扑上前,用自己单薄的身躯硬生生接住了下坠的含香!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重重摔在地上。燕子被砸得眼冒金星,手臂传来剧痛,但她死死抱住含香,嘶哑地喊着:“含香!你傻了吗?!你不能死!麦尔丹还在等你!我们都在帮你啊!”
含香在她怀中瑟瑟发抖,失声痛哭,那哭声凄厉而绝望,闻者无不动容。
乾隆闻讯匆匆赶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香妃宫装凌乱,发丝披散,哭得几乎昏厥;燕子狼狈地趴在地上,手臂明显受伤,却仍紧紧护着含香。当他从惊慌失措的宫女口中得知事情原委——皇后带人强行更换服饰,以致香妃不堪受辱跳楼——瞬间,帝王的雷霆之怒轰然爆发!
“混账东西!”乾隆一脚踢翻了旁边的花架,脸色铁青,指着闻讯赶来的皇后和容嬷嬷,“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如此欺凌朕的妃嫔!朕的亲口特许,在你们眼中就成了废纸吗?!容嬷嬷,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皇后!你治理后宫无方,纵容恶奴行凶,禁足坤宁宫一个月,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份例减半!”
这番痛责,尤其是对皇后的公开处罚,是前所未有的。皇后脸色惨白,在众人面前羞愤难当,却不得不跪下领旨。她看向燕子和含香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恨与不甘。她知道,这笔账,她彻底记下了,对付燕子一党的心,更加坚定如铁。
香妃跳楼风波虽暂时平息,但宫中的压抑气氛并未散去。乾隆在处理完皇后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尔康、永琪、燕子等人。他看似无意,实则语带深意地提及:“尔康,你与紫薇的婚事,朕一直记在心上。还有班杰明,你对燕子的心思,朕也略知一二。只是这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更需长辈首肯,晴儿那孩子,老佛爷可是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得尔康和紫薇心头俱寒。皇上是在暗示,如果他们再“不安分”,不仅他们的婚事可能受阻,甚至可能被用来平衡太后对晴儿的宠爱,比如,将尔康指婚给晴儿?
背负着这沉重的“晴儿威胁”,联想到太后对自己的若有若无的审视,以及皇上话语中透露出的不确定性,紫薇的心再也承受不住。连日来的惊吓(漱芳斋众人受罚)、对含香的同情、对计划的担忧,以及此刻对未来的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她心中积压的疑惑与不安终于爆发。
当尔康前来探望,试图安抚她时,紫薇再也无法维持平日里的温婉端庄,她抬起泪眼,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和失控:“尔康,你告诉我!老佛爷是不是更属意你和晴儿?我们在皇上心中,是不是随时可以被牺牲、可以用来权衡利益的棋子?我们的山盟海誓,到底抵不抵得过这皇宫里的一句旨意?!”
尔康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砸懵了,他急于解释:“紫薇!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对你的心地可鉴!我与晴儿只是……”
“只是什么?”紫薇泪水决堤,打断了他,“只是老佛爷疼她?只是她更符合大家对‘福晋’的期望?尔康,我累了,我真的好累……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在哪里……” 她沉浸在自身的恐慌与悲伤中,完全听不进尔康的解释。
尔康见她如此不信任自己,又急又痛,语气也不由得重了些:“紫薇!你冷静点!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帮助含香,你怎么能先自乱阵脚,怀疑起我们的感情?”
“自乱阵脚?是!我是乱了!我看到含香差点死掉,我看到燕子受伤,我看到明月彩霞他们挨打!我害怕!我害怕下一个就是我们!我害怕我们拼尽一切,最后还是抵不过一句‘身不由己’!” 紫薇哭喊着,将多日来的压力尽情宣泄,却也出了最伤饶话,“或许……或许我们本就不该开始……”
“紫薇!你!” 尔康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心痛与 frustration(挫折感)交织,让他口不择言,“你怎能如此轻易就否定我们的一切?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此苦苦坚持!” 罢,他深深看了紫薇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失望与伤痛,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尔康决绝离开的背影,紫薇瘫软在地,哭得不能自已。金锁在一旁陪着落泪,却不知如何劝解。
这一次严重的误解与争吵,在他们曾经坚不可摧的爱情誓言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信任在恐慌与压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而这一切,都被暗处皇后一党的眼线,悄悄记了下来。风雨飘摇之中,不仅含香和燕子的计划岌岌可危,连紫薇与尔康这对金童玉女的感情,也首次迎来了巨大的危机。阵阵涟漪,已渐成惊涛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