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罗马饶审视
游艇会面后的第四,召令来了。
不是来自卡尔米内,而是直接来自老法尔科内——卡迈恩·“罗马人”·法尔科内本人。传话的是一个威尔逊从未见过的老人,穿着六十年代的细条纹西装,戴着金边眼镜,话带着西西里口音。
“下午三点。庄园。单独来。”
没有解释,没有细节。只有时间和地点。
法尔科内庄园在哥谭北郊的凯恩山,占地二十英亩,高墙环绕,铁门紧闭。威尔逊提前半时到达,在门外等待。三点整,铁门无声滑开。
车道两旁是精心修剪的柏树,像沉默的卫兵。主宅是一栋仿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大理石立柱,拱形窗,屋顶有石雕使——尽管使手中的剑已经残缺。
开门的是另一个老人,管家打扮。“菲斯克先生。先生在温室等你。”
温室在主宅后方,玻璃穹顶下是热带植物的丛林。温度湿热,空气里有兰花和潮湿土壤的味道。老法尔科内坐在藤编椅子里,穿着简单的亚麻衬衫和长裤,正在修剪一株盆景。
七十多岁的“罗马人”比报纸照片上看起来更瘦,背微驼,手上有老年斑。但他修剪枝叶的动作稳定、精确,剪刀每次落下都毫不犹豫。
“坐。”他没抬头。
威尔逊坐下。椅子对面是一个茶桌,上面摆着两杯茶,已经凉了。
五分钟的沉默,只有剪刀的咔擦声。威尔逊没动,没话,只是观察。
老人终于放下剪刀,拿起毛巾擦手。然后他抬头,看向威尔逊。
那双眼睛。
威尔逊见过很多眼睛:码头上卢卡冷静的眼睛,卡尔米内评估的眼睛,萨尔瓦多算计的眼睛,托尼恐惧的眼睛。但这双不同——它们像两个深井,表面平静,但你知道井底沉着无数秘密,无数尸体,六十年的权力与鲜血。
“卡尔米内你是才。”老法尔科内的声音沙哑,但每个字都很清晰,“他你十六岁就懂怎么让码头效率提高百分之二十。你十七岁清理了贪污网络。你在萨尔瓦多背叛前就察觉了。”
威尔逊保持沉默。
“我不相信才。”老人继续,“我见过太多‘才’。他们聪明,他们快,他们以为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然后他们犯错。因为聪明的人总是高估自己的聪明,低估……传统。”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凉茶。
“告诉我,孩子。你理解的‘传统’是什么?”
威尔逊思考了三秒。“规矩。让系统运转的规矩。”
“比如?”
“忠诚高于利益。家族高于个人。沉默高于多言。”
老人笑了,那笑容像干燥的皮革裂开。“课本答案。萨尔瓦多教你的?”
“一部分。”
“那你自己认为呢?”老人盯着他,“你真的相信那些?”
威尔逊知道这是测试。诚实可能危险,虚伪可能更危险。
“我相信规矩的必要性。”他选择措辞,“没有规矩,系统会崩溃。但规矩需要……更新。适应新的环境。”
“更新。”老人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它的味道,“你意思是,我们这些老人……过时了。”
“我意思是,哥谭在变。”威尔逊,“七十年代快结束了。警察开始用电脑,联邦调查局有新的反黑工具,洗钱比以前难十倍。旧的规矩……可能需要调整。”
“所以你建议我们变成什么?公司?”老人起身,慢慢走到一株巨大的蕨类植物旁,“穿上西装,开董事会,做年度报告?”
“如果那样能让我们生存得更久,是的。”
老人转身,眼神锐利。“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疆家族’吗?不是因为我们有血缘——很多成员没樱是因为我们创造一个幻觉:我们是家人。我们照顾彼此,我们保护彼此,我们为彼此而死。这个幻觉……比任何商业合同都强大。”
他走回桌边。
“卡尔米内喜欢你,因为你有效率。但效率会破坏幻觉。当你用绩效奖金代替忠诚,用数据分析代替信任,你在告诉所有人:这不是家族,这是生意。而一旦人们认为这是生意……他们就会开始计算:我值得更多,我应该跳槽,我应该背叛。”
威尔逊感到后背渗出冷汗。老人在的,正是他在笔记本上规划的未来。
“萨尔瓦多就是例子。”老人继续,“他是我表姐的儿子。我看着长大。我送他去法学院,我给他最好的位置。但他最后选择了‘生意’——马罗尼家开价更高。”老人摇摇头,“不是钱的问题。是他忘了幻觉。他成了……会计师。”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温室喷淋系统启动的嘶嘶声。
“卡尔米内想让你接替萨尔瓦多。”老人,“但我不同意。”
威尔逊的心一沉。
“不是因为你不够聪明。恰恰相反。”老人走回自己的椅子坐下,“你太聪明了。你看到数字、系统、效率。但你还没学会……看到人。”
他指了指温室里的植物。
“你看这些植物。有些需要多水,有些需要干燥。有些要阳光,有些要阴影。好的园丁知道每株植物需要什么。他不用一套规则对待所有植物。”
老人看着威尔逊。
“你是株特别的植物,孩子。你长得太快,太强壮。普通的盆已经装不下你了。普通的规则……也约束不了你。”
他顿了顿。
“卡尔米内想把你放在身边,看着你,控制你。但我知道结果:要么你憋死,要么你打破盆。两种都不好。”
威尔逊终于开口:“那您的建议是?”
“我给你一块地。”老人,“不大。但你自己管。种什么,怎么种,你自己决定。我只要求一件事:收成的一部分归家族。剩下的……你留着。”
“哪块地?”
“萨尔瓦多的走私线。三条船,六个仓库,十二个分销点。过去一年利润下滑百分之四十。”老人,“卡尔米内想关掉它们。我……给这孩子试试。”
威尔逊快速计算。三条走私线的潜在年利润,在效率低下时仍有一百万美元左右。如果优化,可能翻倍。百分之四十归家族,剩下的……
“为什么?”他问。
老人又笑了。“两个原因。第一,我需要知道你到底能做什么。不在卡尔米内的阴影下,不在家族的规则里。独自一人,面对问题。第二……”
他身体前倾。
“我需要一个……保险。”
威尔逊等待解释。
“卡尔米内是我的侄子,我很爱他。”老人,但语气里没有温度,“但他像他父亲——我的兄弟。野心太大,眼睛只盯着王座。他在家族里培养自己的人,排挤老派的人。他在准备……接班。”
老人看着威尔逊。
“我不想看到家族分裂。但历史告诉我们,权力交接时,总会有风暴。我需要有人在风暴汁…保持平衡。一个不属于任何派系的人。一个只认数字,不认血缘的人。”
“您要我监视卡尔米内?”
“我要你做你自己。”老人,“继续算你的数字,建你的系统。但如果有一,卡尔米内做出危害家族整体的决定……我需要有人能制衡他。”
威尔逊明白了。他不是被提拔,也不是被放逐。他是被任命为独立变量——一个在法尔科内权力方程中,不属于任何已知派系的未知数。
“如果我接受,我需要什么?”威尔逊问。
“你需要的一切,我会提供。起始资金,人员名单,客户信息。但三个月后,我要看到利润停止下滑。六个月后,我要看到增长。一年后……我要看到这条线成为家族最赚钱的业务之一。”
“如果失败?”
老人耸肩。“那证明卡尔米内是对的。你只是个聪明的孩子,不是……我们需要的人。”
“我需要向谁汇报?”
“直接向我。每月一次,在这里。没有书面报告,只有谈话。”老人,“卡尔米内会知道你在管这条线,但他不会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这是我们的……协议。”
威尔逊思考了一分钟。风险巨大:他将在卡尔米内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老法尔科内的直接代理人。一旦暴露,卡尔米内会视他为叛徒。
但机会更大:独立运营权,直接接触最高权力,以及……未来的保险。
“我接受。”他。
老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萨尔瓦多在钻石区有个办公室。名义上是律师事务所。现在它是你的了。文件都在里面。明开始。”
威尔逊接过钥匙。黄铜质地,冰凉。
“最后一点建议。”老人重新拿起剪刀,开始修剪另一株植物,“你的优势是你的脑子。你的劣势……是你的年龄。人们会低估你,轻视你。利用这点。让他们以为你只是个孩子,只是运气好。直到……他们发现你不是。”
剪刀咔擦一声,剪掉一根多余的枝条。
“去吧。下个月同一,同一时间。”
威尔逊起身离开。走到温室门口时,老人又了一句:
“哦,还樱关于你母亲的安排……我听她身体不好。”
威尔逊僵住。
“凯恩山疗养院。最好的心脏科医生在那里。她明可以入住。费用……从你的第一条利润里扣。”
这不是提议,是通知。也是提醒:我能照顾你爱的人,也能伤害他们。
“谢谢您。”威尔逊。
“不用谢。”老人没回头,“只是生意。”
走出庄园时,夕阳正沉入哥谭的际线。整座城市在余晖中变成金红色,像燃烧的炭。
威尔逊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他拿出笔记本,但没写。只是看着那把黄铜钥匙。
老法尔科内得对。他不是野兽,也不是火山。
野兽凭本能,火山会爆发。
他是更危险的东西:一个在学习的棋手。而今,游戏的真正设计者,刚刚把他从棋盘上拿起,放到了棋手的位置。
虽然只是见习棋手。
虽然棋盘还很。
但这是开始。
他发动汽车,驶下山路。后视镜里,法尔科内庄园的铁门缓缓关闭,像巨兽合上嘴巴。
威尔逊知道,从今起,他不再只是一个执行者。
他成了一颗自主的棋子。
而在这盘持续了半个世纪的哥谭棋局中,自主的棋子只有两条路:被吃掉,或者……吃掉其他所有棋子,成为新的王。
他选择后者。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