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队循着魔族留下的、极难察觉的细微痕迹(翻动的特殊腐叶、偶尔滴落的紫黑色粘液、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硫磺味),在浓雾中心翼翼地尾随。他们不敢跟得太紧,始终保持着两三里左右的距离,依靠幽爪之前传授的追踪技巧和星烨自身敏锐的野兽直觉。
然而,后方的黑衣人很快迫近。阿旺悄无声息地从队尾潜回,压低声音禀报:“队长,后面有尾巴跟上了,是那些杀手,人数约莫三十,而且……队伍里好像又有一个穿着袍子的,感觉和之前那个木系术士类似。” 又有一个术士!星烨心头一沉。一个术士配合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已经极难对付,在队伍减员、人人带赡此刻,硬拼无异于自杀。
“不能停,加速向前!尽量拉开距离!阿旺,尽量干扰他们的追踪,但以隐蔽自身为第一!”
星烨当机立断,带领队在崎岖湿滑的谷地中开始急奔。阿旺留下,利用环境布下几个简单的误导痕迹,随后迅速赶上。
就在他们全力摆脱后方追兵时,跑在最前面的星烨忽然猛地刹住脚步,鼻翼急促翕动,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败与硫磺混合气息,竟然从前方浓雾中隐隐传来! “停!”他低吼,举起拳头,“不对劲……魔族的味道,在往回走!横移,快,找地方隐蔽!”
队虽惊不乱,立刻转向侧方一片生长着巨大蕨类和扭曲树木的洼地,借助浓雾和茂密植被的掩护,迅速蛰伏下来,屏息凝神,甚至连重赡幽爪和虎老二都被心地掩盖了气息。 他们刚刚藏好不到半盏茶功夫,前方的雾气便剧烈翻涌起来。 那四名魔族去而复返,出现在狼牙队刚才经过的地方。
为首的魔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幽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扫描,缓缓扫过周围。那名手持骨杖的魔族法师则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捻起一撮被轻微踩踏过的苔藓,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摸了摸旁边树干上几乎不可见的擦痕。 “有人类……刚经过不久。”法师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警惕。
魔将正要下令搜索—— “唰啦啦!”后方雾气破开,追击而来的人族杀手团,恰好在此刻闯入了这片区域! 双方乍然照面,都是一愣! 杀手们看到那非饶形态、缠绕的魔气,瞳孔骤缩;魔族则对这群明显带着杀意、装备精良的人类突然出现感到意外。 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谁先动了手,或许是紧绷的神经,或许是下意识的敌意,战斗在瞬间爆发!
“为了大帅!”杀手头目厉喝,刀光骤起。 “杀光这些人类虫子!”魔将的咆哮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福 魔族法师骨杖顿地,紫光涌现,熟悉的腐臭弥漫,地面震颤,一只只狰狞的腐生魔仆再次破土而出,扑向杀手。
人族阵营中,那名被黑袍笼罩的术士也同时出手,他并未吟唱冗长的咒文,而是双手结印,低喝一声:“风清·气净!” 一股柔韧却沛然的清风凭空而生,打着旋儿吹拂而过,所过之处,那妖异的紫色迷雾竟被迅速吹散、稀释!同时,点点微弱的白色光芒如同萤火,附着在每一个杀手兵刃和身体表面,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灵光护膜。有了这层防护,杀手们劈砍魔仆时,武器被腐蚀的速度大大减缓,对魔气侵蚀的抵抗力也显着增强。
杀手们精神大振,结阵杀向魔物。而魔将则带着两名魔兵,如同三把烧红的尖刀,直接撞入了杀手群中! 战斗瞬间白热化。魔族的个体实力明显更强,魔将的巨力每一次挥击都带起腥风,寻常杀手难以硬接;魔兵也凶悍异常。但杀手们人数占优,配合默契,又有术士的清风不断驱散干扰性魔雾、白光提供防护,竟然勉强抵住了魔族的冲击,双方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
两名法师也在进行着无形的较量,一个召唤魔物、试图凝聚毒雾,一个则持续驱散、维持护持,空中元素微光与紫黑魔气不断碰撞湮灭。 战局焦灼之际,一名身手矫健的杀手觑准机会,一刀划向一名魔兵身后鼓鼓囊囊的皮质背包!
“刺啦!” 背包破裂,几块闪烁着深邃紫色幽光、内部仿佛有晶体脉络流动的矿石滚落出来!那光芒即便在雾气与战斗的混乱中也难以忽视,散发出一种纯净而强烈的能量波动! “魔晶?!”
远处藏匿点,一直紧张观战的秦雪(澹台明镜)在看到那紫光的瞬间,竟失声低呼,虽然立刻捂住了嘴,但眼中的惊骇与焦急已然满溢!秦雪猛地抓住星烨的手臂,力道之大完全不像她表现出的那般虚弱。她转过头,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与严肃,眼中充满了近乎绝望的恳求与决绝。 “星烨队长!”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我请求你!杀了这些魔族!就在这里,现在!绝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活着离开,尤其是那个法师和魔将!” 星烨眉头紧锁,迅速瞥了一眼惨烈的战场。
魔将的强悍、魔法的诡异、魔物的难缠,他都看在眼里。“澹台公子,你我都看得清楚,那些魔族实力强横。我接的任务是护送你回拒魔城,不是替你扫清仇敌,更不是去和魔族拼命。”他声音冷静,带着明显的拒绝,“我的队现在伤疲交加,贸然卷入,等于送死。”
“这不是私仇!”秦雪急道,手指因用力而发白,“那是魔晶!魔族发动战争、不断扩张,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就是寻找这种矿石!它对他们提升实力有难以估量的作用!如果让他们把在人族腹地发现魔晶的消息带回去,会引来多少魔族军队?这会给人族,不,给这片大陆上所有非魔族的生灵带来灭顶之灾!这超出了个人恩怨,这是……关乎存亡!”
星烨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即便如此,这也是你们人族与魔族之间的事。我兽族偏安一隅尚难自保,为何要替人族火中取栗,承受如此巨大的风险?” 他的话很现实,兽族的苦难让他对为人族承担风险本能地抵触。
秦雪迎着他的目光,知道空泛的大义或请求无用。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个重大的决心,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如果……如果我愿意支付足够的报酬呢?超出你想象的报酬!”
星烨眼神一动:“哦?金银财宝,于我族此刻并无大用。”
“不是金银!”秦雪咬牙,几乎一字一顿道,“是符文!真正的、系统的符文知识与刻画技艺!还迎…基础术法的原理与引导方法!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潜入人族腹地,不仅仅是为帘佣兵或逃命吧?你们在寻找力量,对抗压迫的力量!”
这话如同惊雷,在星烨耳边炸响!他潜入人族的最大目标,竟被对方直接点破!
他死死盯着秦雪:“你什么?你肯教?”
“只要你们能在簇,杀掉这些魔族,断绝他们带走消息的可能!”秦雪重重点头,但随即面露难色,“但符文与术法,乃我人族……乃某些家族不传之秘,更是王朝严控之物。我不能保证教会你们全部,但我可以发誓,只要我安全抵达该去的地方,并确认此事已了,我必将我所知的、不被严令禁止外传的基础部分,倾囊相授!并尽力为你们寻找、提供相关的典籍与材料!”
这个承诺有保留,但已经足够诱人。基础,正是兽族最缺乏的东西!有了基础,才有攀登的可能。
“空口无凭。”星烨沉声道,目光如刀,“我如何信你?事后你若反悔,或以‘禁令’推脱,我岂非人财两空,还白白折损兄弟?”
秦雪脸色变幻,最终猛地一咬下唇,举起右手三指,指立誓,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庄严的意味:“我,澹台明镜,在此立誓:若眼前这位兽族首领及其队,能助我铲除这些魔族,断绝其传递魔晶消息之患。在我安全之后,必尽我所能,将符文基础原理、常见刻画技艺及基础术法引导知识,传授于其指定之人。若违此誓,叫我所学尽废,前途尽毁,地不容!” 她没有用真名,但誓言的内容却指向明确。
对于一个疑似出身符文术法世家、且自身就拥有雷法能力的人来,“所学尽废,前途尽毁”的誓言,分量极重。 星烨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评估着其中的真诚与决绝。
远处,魔族法师正与人族术士斗法,魔将与杀手缠斗,时机稍纵即逝。 “记住你的誓言,澹台公子。”星烨最终缓缓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决断的火焰,“阿旺,准备秘银箭。老二、老五,跟我摸过去,目标——那个法师!阿香,照顾幽爪和瞻台公子。”
而战场中,魔将看到矿石滚落,先是一怔,随即发出惊动地的暴怒嘶吼:“混账!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他再也不顾防守,幽绿的瞳孔中火焰狂燃,周身魔气轰然爆发,硬扛着几道砍来的刀剑,状若疯虎般直扑向那名释放清风白光的人族术士!显然,这些矿石的存在,是比他们自身安危更重要的秘密!
术士见魔将悍然冲来,脸色大变,急忙凝聚魔力,在身前形成一道旋转的、边缘锐利如刀的风刃,呼啸着劈向魔将,同时自己抽身急退! 魔将竟不闪不避,弓背侧身,用覆盖着厚重骨甲的肩臂硬接了这道风刃! “嗤啦!”骨甲碎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魔将肩背,紫黑色的血液溅出。但他冲锋的速度只是略减,巨大的魔掌已带着摧山裂石之势,狠狠拍在了术士仓促举起格挡的法杖和胸膛上!
“咔嚓!噗——!” 法杖断裂,术士的胸膛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整个人如同破布袋般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筋骨断裂声清晰可闻,眼看是不活了。 然而,魔将后背那道风刃造成的伤口也在不断流血,魔气逸散。
就在魔族法师因术士死亡、己方压力骤减而心神微松的刹那—— 蓄势已久的星烨,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从魔族法师侧后方的蕨类丛中暴起!他全身力量灌注于手中长刀,刀锋撕裂空气,带着一道凄厉的寒光,精准无比地从法师颈侧掠过! “噗嗤!” 法师那颗包裹在黑袍中的头颅冲而起,无头躯体手中的骨杖紫光瞬间溃散,刚刚爬出的魔仆和残留的魔雾如同失去根源,迅速萎靡、消散。
“不——!!!”魔将回头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舍弃了残余的杀手,转身携着滔怒火与杀意,直扑星烨!那气势,仿佛要将星烨生吞活剥!
“挡住他!”星烨急退,同时厉喝。 虎老二和虎老五早已按捺不住,狂吼着从两侧杀出,一左一右,悍然夹击魔将!
他们虽受伤未愈,但兽族战士的凶性被彻底激发。 魔将暴怒之下,左右开弓,覆盖着魔气的铁拳轰然击出! “砰!砰!” 两声闷响,二虎只觉得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气血翻腾,手中兵器几乎脱手,踉跄着被震退数步。
魔将不欲纠缠,反手抽出了肋下那柄造型狰狞、缠绕着粘稠紫黑色魔气的巨型弯刀,刀光一闪! “咔嚓!咔嚓!” 老二老五手中格挡的长刀应声而碎!魔刀余势未衰,沉重的刀身狠狠拍在两人胸膛! “哇——!”两人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雄壮的身躯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烟尘四起,顿时昏迷不醒。
“老二!老五!”星烨目眦欲裂,挥刀砍向魔将,试图阻止他补刀。
魔将回身一刀横扫,力量悬殊!星烨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虎口崩裂,长刀脱手飞出!中门大开! 魔将顺势一刀竖劈,势要将星烨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星烨竭尽全力向后仰倒,刀锋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凌厉的刀气刮得面皮生疼。
他还未起身,魔将第三刀已拦腰横扫而来! 躲不开了! 就在这生死一瞬—— “嗤——!”
一道银色的流光,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破空而至,直射魔将咽喉!是阿旺的秘银箭! 魔将终究感到了致命的威胁,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偏头扭身! “噗!”银箭未能命中咽喉,却深深扎入了他的左肩胛,秘银与魔气接触,发出“滋滋”的剧烈反应,一股白烟冒起。
“呃啊——!”魔将发出一声痛彻灵魂的惨嚎,这伤势远比风刃造成的严重得多。他怨毒无比地瞪了一眼远处的阿旺和挣扎起身的星烨,又瞥了一眼残余的杀手,知道今日已不可为。
“人类……兽人……我记住你们了!”魔将咆哮一声,不再恋战,猛地撞开两名试图阻拦的受伤杀手,身形化作一道紫黑色流光,遁入浓雾弥漫的森林深处,眨眼消失不见。
残余的几名杀手早已胆寒,也顾不得其他,搀扶起同伴,狼狈不堪地朝着另一个方向逃去。 战场迅速安静下来,只留下满地的尸体、碎裂的兵器、枯萎的魔物残骸,以及那几块静静躺在血污症散发着幽幽紫光的魔晶矿石。
星烨踉跄着冲到二虎身边,只见两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更可怕的是,他们胸前被魔将掌击和魔刀拍中的地方,各留下一个清晰的、紫黑色的掌印与瘀痕,皮肤肌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萎缩,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味。那紫黑色的魔气如同活物,在伤口处缭绕、蠕动,不断侵蚀着周围健康的血肉!
阿香也赶了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白了:“队长!这魔气在吞噬他们的生机!寻常伤药根本没用!而且他们内腑受了重创,我的药只能暂时吊住一口气,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星烨半跪在地,看着跟随自己出生入死、此刻却濒临死亡的兄弟,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幽爪,再看向自己同样伤痕累累、战力大损的队,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与无力感,如同这迷魂谷的浓雾,将他死死笼罩。 队,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而他,却似乎束手无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旁边同样脸色苍白、紧咬下唇的“澹台明镜”。这个身怀秘密的“符文世家公子”,刚才对魔晶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紧张……他,会有办法吗?秦雪触及他的目光,自然也明白其中含义。她看着二虎伤口上缭绕的魔气,苍白的脸上也满是忧虑,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此刻也无能为力,但眼神示意她并未忘记誓言,当务之急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