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诡谲寂静的森林中艰难穿行,每一步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对未知环境的警惕。压抑的喘息声与枯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交织成逃亡的旋律。
“城主!” 虎老三忽然从队伍中后段急步趋前,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那份焦灼,“您快去看看虎王老大!他的情况……很不对!”
星烨心头一紧,立刻示意队伍暂停,在几棵巨树环绕下形成简单的警戒圈。他快步走到由两名最强壮牛头人战士用临时担架抬着的金鬃身旁。 一看之下,星烨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金鬃原本威猛的面容此刻已是一片骇饶铁青,嘴唇乌紫,眼窝深陷。更可怖的是他的腹部——坚如铁石的腹肌处,之前被辛巴毒箭所划赡伤口周围,皮肉已然大片溃烂,颜色紫黑,不断渗出粘稠腥臭、夹杂着缕缕黑色的血水。溃烂的边缘还在以肉眼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的速度向四周健康肌肤蔓延,如同被无形的墨汁浸染。一股混合着腐肉与奇特腥甜的气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金鬃的呼吸微弱而紊乱,胸口起伏间带着拉风箱般的杂音,显然毒素已深入肺腑,正在疯狂侵蚀这具强大的躯体。若非虎族王者的生命力远超寻常,体质强悍无比,恐怕早已在竞技高台上便已毒发身亡。但即便如此,眼下情况也已危如累卵,命悬一线!
“必须立刻处理!否则金鬃撑不过今夜!”
星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做出判断。身边没有随军萨满,更无医师,此刻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的见识、胆魄,以及身边有限的药物。 “刀郎,派三组最机灵的斥候,两组向后,扇形散开,探查追兵距离与动向,尤其是注意角马族步兵的搜索模式;一组向前,探明前方一里内地形,寻找有无易守难攻或适合短暂藏匿的地点。铜背,带人在我们周围五十步内,依托树木和藤蔓,设置几处简易预警陷阱和绊索,重点防范来路方向。其他人,原地戒备,保持安静,生一堆隐蔽的火,烧点热水,准备好干净的布!” 一连串命令低声而迅速地发出,队伍立刻如精密的器械般运转起来。
安排完警戒,星烨蹲在金鬃身边,仔细检查伤口。毒源确在腹部,辛巴的毒箭仅仅撕裂了皮肉,却将一种极其猛烈的混合毒素注入了体内。这毒素似有腐蚀与麻痹双重特性,正从腹部伤处向全身心脏和大脑蔓延。
时间不等人。星烨深吸一口气,从贴身行囊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严实盒,打开后,里面是几片干枯蜷曲、呈暗绿色的草叶,散发着一股清冷微苦的气息——忘忧草,得自沼泽泥猴部落的稀有草药,有极强的镇痛安神之效,过量可致人昏睡乃至麻痹,此时却是救命良药。 他心地取出一片,揉碎后混入少许清水,捏开金鬃的牙关,缓缓灌入。药液见效极快,不过几个呼吸,金鬃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粗重痛苦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微弱,整个人陷入了深度沉睡,对外界再无感知。
“按住他肩膀和腿,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动弹。” 星烨对身旁的虎老三和另一名虎族战士沉声道。两人重重点头,四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稳稳固定住金鬃的四肢。
星烨拔出随身的精钢匕首,在战士点燃的、刻意控制到最的篝火上将刀刃反复灼烧至通红,然后冷静地等待其稍凉至暗红色。他目光锐利如刀,聚焦在那片溃烂的腹部。 没有犹豫,他左手固定伤处边缘,右手持匕,稳如磐石地落下! “嗤……” 滚烫的刀锋触及腐肉,发出轻微声响,冒起一丝带着焦臭的白烟。星烨动作精准而果断,手腕稳定地移动,将那些颜色紫黑、失去活力、甚至微微蠕动的溃烂皮肉,一点一点地切割、刮除下来!黑色的脓血随之涌出,腥臭扑鼻。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但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仿佛在进行一场最精密的外科手术。
腐肉剔尽,露出下面颜色暗红、仍在渗血的肌肉组织,但渗出的血液依旧带着不祥的黑色。星烨丢开匕首,双手拇指并拢,按在伤口两侧,开始用力向中心挤压! 乌黑粘稠、如同墨汁般的毒血被一股股挤出,滴落在早已准备好的枯叶上。这过程缓慢而费力,星烨反复挤压,直到伤口处流出的血液颜色终于由暗黑转为暗红,再渐渐转为鲜红!
“呼……” 星烨略微松了口气,但不敢停歇。他再次将匕首在火上烤红,这一次,他目光一凝,将灼热的刀面直接烙向那刚刚停止流出黑血的伤口创面!
“嗞——!” 更加剧烈的声响和焦糊味传来,伤口处的血管和组织在高热下瞬间碳化封口,止血的同时,高温也能进一步杀死可能残留的毒素和细菌。金鬃即使在忘忧草的深度麻醉下,身体也因这剧烈的刺激而产生了本能的抽搐,被虎老三等人死死按住。
烙烫完毕,星烨快速用烧开后又晾温的清水清洗伤口周围,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点干净白布(本是用于包扎自身伤口),仔细地将金鬃的腹部层层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却稳固。 最后,他又取出一个巧的骨质瓶子,里面装着另一种珍贵的药材——取自蛇族的蛇毒精华,经过特殊炮制后,以毒攻毒,对部分混合毒素有奇效。他倒出少许,混入清水,再次给昏迷的金鬃灌下。 做完这一切,星烨才直起身,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紧紧盯着金鬃的脸。 只见金鬃铁青的脸色似乎略微缓和了一丝,虽然依旧难看,但那层死气沉沉的灰败似乎褪去了一点。他的呼吸虽然仍旧微弱,却比之前平稳规律了许多,胸膛的起伏也不再那么费力。 星烨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心弦稍松。
“还好……有这忘忧草。” 他心中暗道。
若非这神物让金鬃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光是刮骨疗毒、火烙止血的剧痛,就足以让这位硬汉在挣扎中耗尽最后的心力,甚至活活痛死。“此间事了,定要让萨满长老们想办法,看能否在铁爪城附近寻地培育此草。军中利器,不可或缺。” 他暗自思忖着。
就在他心神稍懈,正思考着下一步如何在林间与追兵周旋,并设法前往接应点时—— “城主!” 一名先前派出的狼族斥候如同鬼魅般从后方林间闪出,脸上带着急切,“角马族的搜索队追上来了!分成了数支队,呈扇形推进,距离我们已不足三百步!他们很谨慎,速度不快,但在拉网排查!”
星烨眼神瞬间恢复锐利,所有疲惫被强行压下。“知道了。前出斥候有什么发现?”
“报城主,” 向前探查的斥候也刚好返回,“前方约半里,树木愈发高大密集,地形开始向下倾斜,似乎有一条深涧或峡谷的迹象,雾气很重,看不太清。林间有些奇怪的足迹和……被折断的巨大枯枝,不像人力所为。”
深涧?雾气?巨大痕迹?星烨脑中飞速权衡。后有追兵迫近,伤员需要隐匿,前方情况不明但或许有险可恃……
“传令!所有人,保持静默,向斥候所的前方深涧方向转移!注意掩盖痕迹,利用地形和雾气隐藏!铜背,带你的人,在我们停留过的区域后方,多设几处真假难辨的痕迹和简易陷阱,迷惑追兵,拖延时间!” “是!”
队伍再次悄然行动起来,抬着依旧昏迷的金鬃,向着森林更深处、那雾气缭绕、仿佛隐藏着更多未知与危险的区域潜行而去。身后,角马族战士搜索的细微声响,已经隐约可闻。而前方等待他们的,除了可能的生路,或许还有这片古老森林更深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