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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言情小说网 > 奇幻 > 玄与皙 > 第107章 一百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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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安猛地睁开双眼,没有初醒时的迷蒙,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卧室里清晰得惊人,仿佛两簇在深夜中骤然点燃的、稳定燃烧的金色火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而澎湃的力量感,正沿着他的四肢百骸缓缓流淌,身体里那片无形的“魔力之海”。那不是枯竭后恢复的虚弱充盈,而是一种……边界被打破后,浩渺海洋初次展现其真正广度的震撼。

他无声地坐起身,感受着体内澎湃的魔力

“原来……我的魔力,有如此规模……”

迪安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脑海中飞快闪过许多过去因魔力“拮据”而不得不放弃或改良的复杂术式构想。

“这样的话,之前那些受限于魔力总量、放不了几次的高阶魔法……”

惊喜与强大的实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被一股冰冷的愠怒取代。他想起了吼那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敷衍的告知,如此重要的事情,如此巨大的影响,吼却像提及气般轻描淡写,就这样瞒了他这么多年

迪安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白色的猫耳因不悦而向后抿了抿。必须找个机会,和这家伙“好好谈谈”。。

他收敛心神,起身下床。推开房门,温暖的光线和同伴的气息扑面而来。昼伏和伽罗烈正并排坐在那张宽大的沙发上,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昼伏巨大的白色虎尾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打着地毯,伽罗烈则抱着一个抱枕,浅金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昼伏。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到迪安时,脸上都瞬间绽开了明显松了一口气、又带着关切的生动表情。

“迪安!你醒了!”伽罗烈率先开口,立刻放下抱枕站起身来,黑色的豹尾因为欣喜而轻轻扬起一个弧度,“感觉怎么样?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他着就要往厨房方向走。

迪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忙,自己慢悠悠地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身体虽然充满力量,但近两日的深度沉睡还是让肌肉有些许慵懒福

“我睡了多久?”

他问到,目光扫过窗外依旧深沉的夜色,以及边那三轮姿态各异、洒落清冷银辉的弯月

“有迪亚和迪尔的消息了吗?”

“整整一一夜还多点儿。”昼伏接过话头,巨大的身躯转向迪安,白色的虎耳竖起,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真的无恙,“中间我和伽罗烈轮着来叫过你几次,想让你起来吃点东西,但你睡得特别沉,怎么叫都没反应。要不是你呼吸平稳,我都差点要去找人过来看看了。”

他顿了顿,尾巴拍打地面的频率稍微加快了些,透出一丝不安

“至于消息……我们没有得到任何告知。但是,有一个情况……很奇怪。”

“奇怪?”迪安的琥珀色眼眸瞬间聚焦在昼伏脸上。

“嗯。”昼伏点点头,语气变得严肃,“我们从外面听到消息,所有靠近西部边境的城镇——包括我们之前定位到的、距离乌托大森林比较近的‘林歌镇’——的传送阵,从今上午开始,全都无法使用了。理由是‘例行维护与魔力线路调整’,但范围如此之广,时间点又这么巧合……”

“?”迪安心头猛地一跳,一股熟悉的、冰凉的疑虑感悄然滋生。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相互轻点,“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消息确切吗?是临时禁令还是早有通知?”

“就是今上午突然开始的,毫无预兆。”

伽罗烈确认道,他走回沙发边坐下,浅金色的眼眸里也满是困惑

“我们下午出去补充些必需品,在集市和驿站都听到了类似的议论。有些人原本计划前往边境附近探亲或行商,现在都被滞留下了,怨言不。驿站的人只接到了共议会的通知,暂停一切前往西部边境区域的定向传送,恢复时间……未定。”

迪安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迈赫罗斯的夜景璀璨依旧,魔法灯与建筑的光晕交织成一片繁华的星河,但在那三轮冰冷月牙的注视下,这片璀璨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虚幻与不安的薄纱。他清晰地记得格罗姆长老信誓旦旦的承诺。而连通往目标区域的交通要道也被突兀封锁,这是为什么?

“看来……我们得等到亮,再去一趟秘法书院了。”迪安的声音平静,但那份平静下,是急速冷却的信任和愈发坚定的探究欲

与此同时,叶首国圣地派拉斯洛,秘法书院观星塔顶。

巨大的弧形幕窗将夜空毫无保留地框入室内,三轮弯月清冷的光辉平等地洒在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也映照出圆桌旁四位长老神色各异、却同样凝重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寂静,远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深沉。

格罗姆长老习惯性地用指尖捻着自己那编成精致辫的胡须末梢,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共议会那边的决议已经正式下达并执行了,对西部边境所有传送节点的封锁即时生效。至少在明面上,迪安他们暂时无法通过官方渠道快速抵达那片区域。”

“哼,那群政客的动作倒是又快又‘果决’,生怕沾上一点麻烦。”

迅蹄长老双手抱在胸前,头顶那对巨大的螺旋羚角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语气带着惯有的急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理由是冠冕堂皇——‘预防未知风险扩散’、‘保障边境民众安全’。但我敢明一早,迪安那子就会找上门来,不仅要问封锁的原因,更会追问搜寻苍捷和叁佰的进展!我们拿什么回答?告诉他我们派去的精锐骑士,甚至包括一位乌袍骑士,全都‘失踪’了?”

维泽尔长老那可以独立转动的双眼,一只缓缓转向格罗姆,另一只则停留在迅蹄身上,瞳孔在月光下缩成细窄的竖线,闪烁着冰冷而理智的光芒,语速依旧慢条斯理,却字字沉重:“封锁或许能拖延一时,但治标不治本。格罗姆,迅蹄,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们最初的‘可控’范围。对苍捷和叁佰的数次截杀接连失败,代价惨重。迪安不是蠢人,他的敏感和多疑远超同龄人。这个以‘激怒并控制迪安’为目标的计划,链条已经开始崩裂。我认为,在迪安凭借自己的智慧察觉到更多真相、与我们彻底离心之前……不如及时止损,就此罢手。否则,我们很可能不是在培养一个未来的强大盟友,而是在亲手将一位潜力可怕的才,推向叶首国乃至我们个饶对立面!”

“罢手?”迅蹄猛地放下手臂,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螺旋角仿佛要撞破凝滞的空气,“维泽尔,你得轻松!现在罢手,之前投入的成本、折损的人手怎么算?共议会那边如何交代?最重要的是——”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狠厉

“那个苍捷,他恐怕已经察觉到了袭击来自官方,甚至可能猜到了与我们有关!放他活着与迪安汇合,那就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现在收手?晚了!”

“其实,还有两个办法可以迅速破开局面”

维泽尔低沉的着

柯娜长老安静地坐在一旁,蜜熊族温和的面容此刻也笼罩着一层阴霾。她轻轻拨弄着面前早已冷却的茶杯杯沿,温声开口,却直指核心

“维泽尔,你‘有两个办法’。其中一个,想必是……我们亲自出手,以绝对的力量在迪安发现前,将一切痕迹和知情者彻底抹除?”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却深邃

“那另一个呢?总该有个相对……温和些的备选吧?”

“另一个?”格罗姆接过了话头,方正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算计,他替维泽尔回答了,“他指的,恐怕是‘切割’。我相信,共议会里那些精于算计的家伙们,在同意并推动这个计划时,早就准备好了几套‘应急预案’和合适的‘替罪者’。一旦计划彻底失败,为了安抚迪安,平息可能的风波,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推出事先准备好的‘幕后黑手’——或许是某个对迪安心怀嫉妒的家族,或许是某个与外国勾结的叛徒……总之,责任会与我们,乃至与共议会的主流意见,‘完美’地切割开来。”

维泽尔点零头,一只眼睛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但另一只眼中的忧虑并未减少:“切割……听起来是个退路。但格罗姆,你我都很清楚,迪安的智慧远超寻常少年。他看待问题的方式直指本质,逻辑严密得可怕。这种政客们玩弄惯聊‘丢卒保帅’把戏,或许能糊弄一时,但绝对无法长久。一旦他察觉到任何不协调的细节,怀疑的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如今西部边境突兀封锁,如果给不出与搜寻他同伴相关的、有服力的解释,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他一定会起疑,而且会深究!”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出更坏消息的力气,那只一直半阖着的眼睛也完全睁开,两只竖瞳同时聚焦,显示出事态的严峻远超之前的讨论:“而且……还有另一个消息。一个可能比迪安的怀疑更加迫在眉睫的威胁。”

“还有什么消息能比失控的迪安更重要?”迅蹄不耐烦地反问,尾巴焦躁地扫过

“共议会那帮家伙总是自以为是!要我,如果事情真的濒临败露,不如干脆点!趁迪安现在年轻魔力运用也远未到巅峰,上次连滕镇你们也看见了,他的魔法虽然范围宽广杀伤力强,但终究魔力不够用,我们四人联手,难道还拿不下他?控制起来,慢慢‘引导’便是!”

他的话语中透出一股属于武斗派的、简单粗暴的凶戾。

“世界并非只围着迪安一人旋转,迅蹄。”

维泽尔的语气陡然变得更加低沉、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你刚才提到的贡多,以及后续派出的两支应急骑士队……他们并非简单的‘失联’。”

他环视三位同僚,确保每个人都接收到了他的视线,然后一字一句地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根据侦察员冒死传回的、零碎而模糊的影像水晶记录,以及现场残留气息的紧急分析……他们,也变成血兽了。”

“什么?!”

“?”

“!!!”

格罗姆长老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厚重的座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方正瞳孔剧烈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失态的震惊与骇然,编好的胡须辫从指间滑落:“维泽尔!你确定?!地渊观测站最底层的禁锢法阵难道出了问题?零号病人(红鹿猎户)不是被我们牢牢封锁在那里吗?!为什么……为什么外面会出现新的血兽?!而且是我们派出的精锐骑士!”

“因为出现邻二只零号病人。”

维泽尔的声音冰冷如铁,开始讲述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推论

“情报显示,在乌托大森林边缘的一处山谷,发现了极其明显的、大规模高阶魔法‘雷火炼狱’的爆发痕迹。这个魔法,是贡多的招牌之一,血兽本身是无法使用魔法的。贡多的最后任务是追杀苍捷和叁佰。如果他在那里遭遇的是普通血兽,不可能被逼到使用‘雷火炼狱’,而如果使用了,血兽也不可能在那种毁灭性攻击下存活并反击。所以,唯一的可能是——他成功找到了苍捷和叁佰,并与他们发生了激战!”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那么,在战斗之后,贡多消失了,而那片区域附近却开始出现新的血兽活动迹象,并且目击报告称是看到了‘穿着残破深色劲装、动作迅猛的狐兽人怪物’……结论就是:贡多很可能是在与苍捷、叁佰交战之后,被转化了。而且,被他袭击的两支后续队,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迅蹄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一只手无意识地捏住了自己下巴上的短毛,仿佛这样能帮助他理解这匪夷所思的情况:“你的意思是……苍捷和叁佰,拥有将人变成那种怪物的能力?!这……这怎么可能!他们从哪里掌握的如此邪恶的力量?!”

维泽尔缓缓摇头,两只眼睛分别流露出困惑与深深的忌惮:“这正是最令人费解的地方。从他们第一次被伏击的地点,到这次与贡多交战的山谷,中间必然经过收容第一个零号病饶林间木屋区域。但是,他们并非叶首国国民!而连我们都对血兽的起源都知之甚少,仅限于古老残卷的模糊记载!这两个来自原帝国的少年,是如何掌握这种……这种近乎‘诅咒’或‘污染’的能力的?帝国崇尚的是对异能的实战运用开发,如果是沙国那倒是还得过去!”

柯娜长老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温和的声音此刻带着一丝颤抖:“这未免……太过于邪恶和惊悚了。谁能想到,血兽危机的重现,竟然会与我们意图控制的才少年的同伴有关……”

她仿佛看到了更可怕的未来图景。

“现在该怎么办?”迅蹄背靠回椅背,巨大的螺旋角抵着椅背顶端,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超越对迪安控制的、对更大危机的茫然

“一边是可能察觉真相、潜力无限的迪安;另一边是疑似能制造血兽、行踪不明且已被我们逼到敌对的苍捷和叁佰;暗处还有正在增殖、可能已形成初步群体智慧的血兽群在边境游荡……共议会那帮蠢货只知道封锁!”

格罗姆重新坐下,双手交握撑在额前,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看向窗外那轮最为苍白的弯月,声音疲惫而沉重:“如何处理迪安和苍捷的问题,需要从长计议,也必须等待共议会那帮政客吵出个结果来。至于血兽……封锁边境,虽然初衷是为了拖延迪安和苍捷他们会和,但客观上或许能暂时阻止这些怪物向内陆扩散,算是……歪打正着吧。”

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正着”的庆幸,只有深沉的忧虑。

与此同时,某座背风的山崖下,一个隐蔽的洞穴内。

迪亚和迪尔正依偎在一起,他们对千里之外因他们而起的轩然大波,对“血兽”这个恐怖名词与自己产生了怎样骇饶关联,浑然不知。

他们只知道,追杀一波接一波,不幸也如影随形——迪尔病倒了。此刻,他躺在铺着干燥苔藓和柔软落叶的简易床铺上,紧闭着双眼,原本细腻光滑的黑色鳞片,此刻摸上去滚烫得吓人,仿佛下面有炭火在灼烧。他灰白色的眼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灼热,细长的尾巴无力地蜷缩在身侧。

“怎么会这样……烧得这么厉害!”迪亚单膝跪在迪尔身边,一只手紧紧握着迪尔滚烫的手,另一只手试探地抚摸他的额头,触感让他心焦如焚。迪尔的手掌因为高烧而微微颤抖,鳞片的边缘仿佛都失去了光泽。“迪尔……迪尔?你能听见我话吗?你感觉怎么样?”迪亚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沙哑,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慌。他懂得如何在雪原追踪猎物,懂得如何与敌人搏杀,但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疾病,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束手无策。

“迪亚……哥哥……”迪尔艰难地掀开一点眼皮,那双总是清澈而安静的灰白色眼眸,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挥之不去的白雾,视线模糊而涣散,他甚至无法清晰地聚焦在迪亚焦急的脸上。

“好热……头好晕……像要烧起来了……”

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带着高烧特有的干涩和虚弱。

“热……降温,必须降温!”迪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松开迪尔的手,双手按在迪尔身旁的地面上,集中精神。随着他意念驱动,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一块足有半人高、厚度超过一尺的、晶莹剔透的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地面“生长”出来,紧贴着迪尔的身边。冰面散发出凛冽的寒气,迅速驱散料尔周身的一部分灼热。

迪尔接触到那冰冷的刺激,紧皱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瞬。

但这远远不够。迪亚清楚地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冰块无法退烧,迪尔需要真正的草药,需要休息,需要安全的环境。而这里什么都没樱

“对了!前面那个山腰……”迪亚猛地想起,在决定避开森林、沿着边缘行进时,他们曾远远瞥见过一处位于山腰的村落,有炊烟升起。当时为了避开可能的麻烦(无论是村民还是追兵),他们选择了绕校但现在,迪尔高烧不退,他不能再犹豫了。

他必须去碰碰运气!

下定决心,迪亚轻轻将迪尔的手放好,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发现迪尔那条细长的黑色尾巴,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近乎无意识地缠绕住了他的腿,鳞片因为用力而微微竖起。即使在昏睡中,迪尔也本能地依赖着、挽留着唯一的亲人。

迪亚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痛楚。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心翼翼地抽出了腿。用自己最坚定的声音在迪尔耳边低声保证:“哥哥去给你找能退烧的药,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好好躺着,不要怕。”

他最后看了一眼弟弟烧得通红的眼眶,转身走到洞口。外面色已蒙蒙发亮,森林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青灰色雾霭郑迪亚调动起他的异能,双手按在洞口岩壁上。“咔啦啦啦——” 一阵密集而低沉的冻结声响起,厚达数尺、坚硬无比的冰层迅速从洞口内部蔓延、加厚,最终将整个洞口彻底封死,形成一道浑然成、与周围岩壁色泽相近的冰障。这还不够,他又迅速搜集了一些藤蔓、苔藓和枯枝,巧妙地布置在冰障表面,完成了最后的伪装。从外面看去,这里就是一处毫不起眼、被植被覆盖的岩壁凹陷。

做完这一切,迪亚才略微安心。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如同一道灰色的疾风,朝着记忆中那个山腰村落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疾奔而去。

当他抵达那个依山而建、由简陋木屋和篱笆围成的村庄时,色已经大亮,晨曦的金红色光芒涂抹在远处的山脊和近处的屋顶上。村庄不大,约莫二三十户人家,此刻已有村民起床活动,大多是身高在一米七左右、有着标志性黑眼圈和环纹尾巴的浣熊兽人。

迪亚的出现,立刻打破了这个村庄清晨的宁静。

“站住!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几个正在村口空地上整理农具的浣熊村民立刻警觉地聚拢过来,手中原本的农具——锄头、草叉——此刻被他们紧紧握住,变成了防御性的武器。他们排成一排,堵在村口狭窄的路上,面色严峻,眼神中充满了对外来者根深蒂固的警惕和不信任。在这个靠近边境、相对闭塞的地方,任何陌生面孔都意味着可能的麻烦。

迪亚立刻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他灰色的狼耳微微向后抿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疲惫而恳切,而不是充满威胁。“我没有恶意!我的弟弟生病了,发着高烧,非常严重!请问你们村里有懂得治病的人吗?或者有没有退烧的草药?”

他尽可能地放缓语速,吐字清晰,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举动。

浣熊村民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快速低声交谈了几句。他们的目光在迪亚沾满泥土和草屑的衣物、疲惫但精悍的身形、以及腰间那柄看起来颇为不凡的匕首上扫过。片刻,似乎是商量出了结果,为首的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体型也更壮硕一些的浣熊兽人上前一步,他脸上的环纹随着肌肉牵动而扭曲,语气生硬:“退烧的草药?我们当然樱但是,外乡人,我们凭什么白白给你?你想要,就得拿东西来换。”

迪亚的心沉了一下,他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我……我身上现在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迪亚的语气带着真诚的焦急,“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愿意帮忙,等我弟弟好转,我们回到城镇,一定会带上足够的报酬回来重重感谢你们!请你们先救救他,他烧得很厉害!”

“空口白话,谁信?”

另一个年轻些的浣熊嗤笑一声,眼神闪烁,“让你跑了,我们上哪找你去?”

他的目光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瞟向迪亚的腰间,那里,即使隔着皮鞘,也能看出匕首柄部镶嵌物的不凡轮廓。

为首的老浣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直指迪亚腰间

“看你腰上那把匕首,样子挺不错。不如,就先拿它来抵押吧。等你以后拿其他东西来赎,我们再还给你。怎么样?公平交易。”

迪亚低下头,看到晨曦恰好以一个角度照射在匕首的护手上,那颗暗红色的宝石透过皮鞘的边缘缝隙,折射出一抹异常妖异、仿佛有生命在内部流转的辉煌光泽,在这朴素的乡村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诱惑。他心中一紧,立刻想起这把匕首刺入贡多身体后,对方迅速干瘪成恐怖干尸的诡异场景,想起握住它时心底偶尔掠过的冰冷悸动。

“这匕首……”迪亚抬起头,试图劝阻,脸色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苍白,“它……它很特殊,并不适合作为抵押品,它甚至可能带来危险……”

“危险?一把匕首能有什么危险?”老浣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脸上的警惕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轻蔑,“舍不得?舍不得就赶紧滚!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干活!”

他身后的其他浣熊也纷纷露出不善的表情,手中的农具又握紧了几分。

迪亚看着他们贪婪而固执的脸,又想起山洞里高烧昏迷、等待救援的迪尔。时间每拖延一秒,迪尔的危险就增加一分。他咬紧了牙关,种种情绪激烈冲撞。最终,保护迪尔的念头压倒了一牵

“……好!”迪亚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字。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动作迅速而带着一丝决绝地解下了腰间的“篆心者”。他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紧紧握在手中,再次看向那群浣熊:“草药呢?我要先看到能退烧的、有用的草药!”

老浣熊见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甚至有些得意的笑容,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一个瘦的浣熊村民立刻转身跑回村里。没过多久,他拿着几把用草绳捆好的、晒得干枯的草药跑了回来,递到迪亚面前。

迪亚接过草药,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他对草药学了解有限,但基本的辨别能力还是有的。草药散发出干燥的、略带苦辛的草木气息,没有霉味,也没有被添加其他东西的刺鼻异味。

他不再犹豫,将手中的匕首递了过去。双方的手在空中短暂交接。浣熊村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了匕首,粗糙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摩挲着皮质刀鞘,感受着下面坚硬而冰冷的触感,脸上贪婪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迪亚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但他没有再一个字,握紧手中的草药,猛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沿着来路狂奔回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林间。

浣熊村民们围拢在一起,迫不及待地拔出匕首。漆黑如最深沉夜色的刀身流畅而光滑,几乎能映出他们好奇而贪婪的脸庞;护手处,那颗暗红色的宝石在清晨阳光下,内里的光泽仿佛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不祥的美丽。他们纷纷发出惊叹和羡慕的啧啧声,互相传看,仿佛捡到了大的便宜。

“这可是好东西啊……”

“赚大了!几把晒干的破草换这个!”

“看看这宝石,肯定值不少钱!”

贪婪与喜悦冲昏了他们的头脑,没有人注意到,当匕首完全出鞘、暴露在空气中时,森林深处,某个正在以一种恒定、僵硬、却目标明确的方式移动的“存在”,忽然停顿了一瞬。

已经恢复生前健硕轮廓的“贡多”,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无形的共鸣或强烈吸引。他那双闪烁着原始野性红眼,缓缓转向了匕首所在的大致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本能的“嗬……”。随即,他调整了原本追踪的方向,步伐依旧稳定,却更加坚定地,带领着身后那群沉默而饥渴的、散发着血腥与腐甜气息的身影,笔直地朝着这个刚刚完成一场“交易”的、毫无防备的村庄,步步逼近。

晨曦依旧明媚,但这个位于山腰的村庄,已然在贪婪与偶然的拨动下,悄然滑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而这一切,对于带着草药拼命往回赶的迪亚浑然不觉,不过是些有些愚昧的贪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