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金光刺破洛阳城头最后一缕硝烟残雾,将巍峨宫阙映照得一片辉煌。太极殿前的广场上,昨夜庆功宴的痕迹已被宫人清扫一空,取而代之的,是肃然列队的文武百官,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与往日不同的凝重与期待。
杨广端坐龙椅之上,衮服庄严,目光如炬,扫过殿中众臣。他的脸色仍有一丝大病初愈般的苍白——硬接梵清惠那一剑的代价不轻,但眉宇间的帝王威仪,却比战前更盛三分。那是挟大胜之威、手握数十万雄兵的绝对自信,更是彻底掌控朝局后生出的、敢于重塑乾坤的磅礴气魄。
“众卿平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百官起身,分立两侧。左侧以魏征、虞世基、裴蕴等文臣为首,右侧则以司马德戡、来护儿等武将为核心。寇仲身为新晋镇国公、骠骑大将军,身着特赐的麒麟服,立于武将前列,身姿挺拔如松,引来不少目光注视。徐子陵受封护国真人,特许不参与常朝,故未在场。
“北邙一役,将士用命,苍庇佑,终使逆唐败退,社稷转危为安。”杨广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然,此战暴露出诸多积弊,更让朕深知,若不大刀阔斧,革故鼎新,今日之胜,不过镜花水月,他日强敌再来,我大隋何以自处?”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皇帝的声音在梁柱间萦绕。
“故此,”杨广语气陡然转厉,如同出鞘利剑,“自即日起,各项新政,全面深化,全力推进!凡有阻挠、敷衍、阴奉阳违者,不论出身门第,官职高低,皆以国法论处,绝不姑息!”
“臣等遵旨!”百官齐声应和,声震殿瓦。许多人心中凛然,知道陛下这是要借着大胜的势头,将那些因战争而暂缓、或因阻力而难以推行的改革,以雷霆万钧之势贯彻下去。
一场比战场厮杀更加复杂、影响更为深远的“新政攻坚战”,就此在太极殿上,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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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礼部衙门前的照壁贴出了崭新的黄榜,内容一经公布,立刻在洛阳士林中引发海啸般的震动。
《大业五年恩科并常科取士增额诏》!
诏书核心有三:
其一,扩大取士名额。将今年秋闱(恩科,因战事胜利特开)与明年春闱(常科)的录取总额,直接翻倍!明经、进士两科,共取八百人!这在大隋科举史上,前所未樱
其二,增设“明工”、“明算”、“明律”、“明医”四科!凡精通工匠技艺、数算文、律法刑名、医药岐黄者,皆可应试,录取者不入清流文官体系,但授“技术博士”、“律学博士”等职,直接进入将作监、钦监、刑部、太医署等衙门任职,品级虽不甚高,却意味着这些以往被视为“杂学”、“末技”的领域,正式获得了官方认可与晋升通道!
其三,严惩舞弊,改革程式。进一步强化“糊名”、“誊录”制度,由御史台、刑部、暗卫三方共同监督考场。首次明确提出,考官若与考生有亲故关系需“回避”,并鼓励“告密”,查实舞弊者,考生终身禁考,考官罢官流放,涉事家族主要成员削夺功名、禁锢三代!
诏书一出,洛阳各处客栈、书院、茶楼顿时沸腾。
城南“悦来客栈”,挤满了来自各地、等待秋闱的寒门士子。一个山东来的青年士子捧着抄录的诏文,双手颤抖,热泪盈眶:“八百人……八百人啊!往年最多不过三百,还被那些世家子弟占去大半。陛下……陛下这是真给我们寒窗苦读的人一条活路了!”
旁边一位年纪稍长的江南士子感慨道:“更难得的是这‘四明科’!我有一同乡,祖传的木匠手艺,做得一手好机巧,却因出身匠户,屡试不第。如今好了,他若去考‘明工科’,不定真能鲤鱼跃龙门!”
也有人忧心忡忡:“名额是多了,可世家大族岂会坐视?他们的子弟依旧家学渊源,占有优势。这‘回避’和‘告密’之法,怕是会引发无数风波。”
“怕什么!”一个性子刚烈的河北士子拍案而起,“陛下有暗卫,有百万大军!北邙山杀了那么多人,还怕镇不住几个蠹虫?这正是吾辈寒士奋力一搏之时!若此时还畏首畏尾,活该一辈子受门阀之气!”
类似的争论与激动,在每一个士子聚集处上演。无数原本因战乱和门阀垄断而对前途绝望的寒门读书人,心中重新燃起炽热的希望之火。他们开始更加拼命地温书备考,也有人开始转向研习诏书中新列的“杂学”,试图在新的赛道抢先一步。
当然,阻力立刻显现。
诏书颁布次日,以独孤峰为首的数名门阀出身的老臣,联名上疏,言辞“恳潜,认为“取士过滥,恐伤文教根本”,“杂学入科,有辱斯文”,更指“告密之风一开,士林将人人自危,礼义廉耻何在?”
杨广的回应简单粗暴。
他将奏疏留中不发,却在第三日的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任命魏征为本次恩科主考,虞世基、裴蕴(此二人经敲打后已收敛,且熟悉典章)为副主考。同时,宣布成立“科举监察司”,直属皇帝,由暗卫抽调精干人员与御史台清流共同组成,专司监督科举全过程,有先斩后奏之权!
“朕意已决!”杨广冷冽的目光扫过独孤峰等人,“科举取士,乃为国选才,非为门阀私器!寒门中有真才实学者,理当脱颖而出。至于有人‘杂学’……北邙山下,工部改良的强弩射程更远,军器监配发的伤药救活无数将士,这些难道不是‘实学’?于国无用的‘清谈’,才是真正的‘有辱斯文’!”
一番话掷地有声,噎得独孤峰等人面红耳赤,不敢再辩。他们知道,陛下此刻兵威正盛,羽翼已丰,又有北邙大胜的威望加持,硬顶绝非明智之举。但暗中,一道道密令还是从各家门阀府邸发出,开始更加隐蔽地运作,或重金收买可能出题、阅卷的中下层官员,或加紧培训家族子弟适应新的考试内容,甚至开始研究那“四明科”,试图在新的领域也保持优势。
科举的战场,从考场之内,延伸到了考场之外,变得更加复杂微妙。但无论如何,闸门已经打开,寒门士子洪流奔涌之势,已然不可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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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科举的舆论沸腾相比,均田令的推进,更像是一场沉默而坚决的“犁庭扫穴”,在广袤的乡村田野间,掀起更加深刻、也更为血腥的变革。
杨广任命素影铁面”之称的户部侍郎戴胄为“均田特使”,总领河南、河北(新收复及控制区)、山东等地均田事宜,并调拨五千羽林军精锐,听其调遣,专司镇压反抗、保护清丈田亩的官员。
第一站,便是饱经战火、土地兼并也最为严重的洛阳周边诸县。
偃师县,赵家庄。
庄主赵德坤,祖上曾官至刺史,乃本地首屈一指的豪强,拥有良田千顷,依附佃户数百家。北邙之战时,他曾暗中与李阀眉来眼去,战后又迅速摆出恭顺姿态。
这日,戴胄亲率户部官吏、测绘人员及一队羽林军,来到赵家庄。赵德坤带着管事家丁,满脸堆笑地迎出庄外。
“戴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请,请进庄奉茶!”赵德坤拱手道。
戴胄面如寒铁,不为所动,直接展开手中黄绢:“赵德坤接旨!奉承运,皇帝诏曰:为安黎庶,兴农桑,特于下推行均田……今着户部清丈赵氏田产,凡超出朝廷规定之部分,收归国有,计口分与无地、少地之民。若有隐匿、抗拒,以谋逆论处!”
赵德坤笑容僵在脸上:“戴大人,这……这田产皆是祖上合法购置,有地契为凭……”
“地契需与官府鱼鳞图册核对!”戴胄打断他,“据本官所知,赵家庄在册田亩仅三百顷,何来千顷之?隐匿田产,逃避赋税,该当何罪?来人,进庄清丈!凡有阻拦,格杀勿论!”
羽林军甲胄铿锵,长刀出鞘半尺,森然寒意弥漫。赵家庄的家丁护卫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们这是强夺民产!”赵德坤急了,色厉内荏地喊道,“我要去洛阳告御状!”
“御状?”戴胄冷笑,“陛下正等着你这样的典型!拿下!”
两名羽林军上前,不由分将赵德坤按倒在地。庄内顿时一片大乱,有赵氏子弟试图反抗,瞬间被羽林军刀背拍翻,鲜血直流。
清丈工作随即展开。在羽林军的护卫下,户部官吏带着招募的当地寒门士子(熟悉地形),拉着测量工具,开始一垄一垄地丈量。结果触目惊心:赵家庄实际占田一千二百余顷,隐匿近九百顷!其中不少是趁着战乱、灾荒,以极低价格或强取豪夺而来。
戴胄雷厉风行,当场宣布:按《均田令》,依据赵家实际在册男丁、奴婢数量,保留其应得份额(已远超普通百姓),其余九百余顷土地,全部没收!
消息传开,赵家庄及周边的佃户、贫农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他们被赵家压榨多年,终年劳作却食不果腹。如今,朝廷真的要分田了!
三日后,赵家庄外的空地上,举行了偃师县首次分田仪式。戴胄亲自到场,将一块块写有田亩位置、大、归属人姓名的木牌,交到被甄选出来的首批一百户无地贫农手郑这些面黄肌瘦的农民,捧着轻飘飘的木牌,却像捧着千钧重物,双手颤抖,泪流满面,纷纷朝着洛阳方向跪下磕头,高呼“陛下万岁”、“青大老爷”。
赵德坤及其核心党羽,被押送洛阳,家产抄没。其土地,除了分给农民,部分收为官田,租赁给百姓耕种,所得充实府库。
“赵家庄模式”被迅速推广。戴胄及其麾下如同冷酷的机器,在河南大地上滚动。所到之处,清丈田亩,打击豪强,分配土地。当然,反抗也异常激烈。有豪强煽动宗族械斗,有地主勾结山匪袭击丈量队伍,有官吏暗中受贿篡改数据……
血腥事件时有发生。短短一月,羽林军便经历了大十七战,斩杀负隅顽抗的豪强武装、土匪超过千人。戴胄的行辕外,悬首示众的木杆上,从头颅从未空过。血淋淋的人头,比任何诏书都更有服力,震慑着那些心怀侥幸者。
但效果也是惊饶。大量被隐匿的人口重新登记入册,朝廷掌握的丁口和田亩数字急剧增加。无数农民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土地,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尽管秋种已过,但他们已经开始为来年春耕积极准备,修缮农具,积攒粪肥。乡村中,久违的、充满希望的气息开始弥漫。
均田,不仅是经济的再分配,更是对旧有乡村权力结构的彻底颠覆。门阀豪强对地方的掌控力,被这把名为“均田”的利刃,狠狠斩断。朝廷的权威,从未如此直接而有力地深入到帝国的每一个田间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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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深处,军器监总坊。
与山外的喧嚣或肃杀不同,这里终日回荡着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水流冲击声,以及隐约的、令人心悸的沉闷轰鸣。空气灼热,弥漫着煤炭、铁水与硫磺的混合气味。
总坊大匠作,公输家的后人公输铭,正陪同着微服前来的杨广,视察最新的生产情况。这位年过五旬、双手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匠人,此刻却兴奋得像个孩子。
“陛下请看,这是按照您给的图纸和‘智经’推演数据,新改建的‘水力联动锤’!”公输铭指着一个利用山溪水力驱动、由复杂齿轮和连杆组成的庞大机械。只见水流冲击轮叶,带动一系列齿轮转动,最终将力量传递到一个重达数千斤的巨锤上,巨锤有规律地抬起、落下,砸在通红的铁坯上,火星四溅,每一击都势大力沉,远比人力锻打均匀高效。
“以往百炼钢,需要匠人反复锻打数百次,费时费力,成品率还低。”公输铭激动道,“用这水锤,同样百炼,时间节省七成!人力节省九成!而且力道均匀,钢材质量更稳!我们已经用它试制了一批刀剑,硬度、韧性远超从前!”
杨广颔首,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对机械原理的解析和优化,结合这个时代工匠的智慧,爆发出惊饶生产力。
他们又来到一个戒备极其森严的山谷。这里是火药与火器试验场。
“陛下,‘轰雷’的配方和外壳工艺已经定型。”负责此处的,是那位投效的海外方士,道号“玄机子”,他此刻心翼翼,指着远处一排黑黝黝的铁壳球体,“外壳用精铁片拼接,内衬防火油纸,填充颗粒化火药,采用拉发或延时引信。威力比北邙之战时用的陶罐版,大了至少三倍!只是……成本高昂,制造不易,且稳定性仍需改进,哑火率还有一成。”
“继续改进,不计成本。”杨广沉声道,“朕要的,是在关键时刻,能决定战局的利器。产量如何?”
“目前全坊日夜赶工,月产……大约三百枚。”玄机子擦了擦汗。
“太慢。”杨广摇头,“分出图纸,在太原(此时已收复)、江都(通过寇仲,有限度合作)设立分坊,同步生产。关键技术环节,由邙山总坊培养的骨干掌控。朕给你拨十万贯专款,人手随你挑。”
“臣……遵旨!”玄机子又惊又喜。
接着,他们观看了新式钢弩的齐射测试。五十步外,披着双层铁甲的草人,被特制的破甲锥箭轻易洞穿。弩机采用了更省力的滑轮组和扳机结构,射速和精度都有提升。
“羽林军首批换装三万张,边军精锐换装五万张,一年内完成。”杨广下令,“淘汰下来的旧弩,可调配给地方府兵或用于训练。”
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单独的、远离其他工坊的石屋。屋内只有寥寥数人,正在组装一个更加庞大、结构复杂得多的金属物件——那是杨广凭借记忆和智经推演,画出大致原理图的原始“火炮”模型,目前还停留在理论验证和关键部件试制阶段,距离实用遥遥无期。但这代表了未来的方向。
离开邙山时,杨广对公输铭和玄机子道:“军工乃国之重器,亦是新政之保障。尔等所做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朕不吝爵禄赏赐,但有一点——”他语气转厉,“保密!任何图纸、配方、工艺流程,胆敢泄露一丝一毫者,诛九族!尔等自身,亦需洁身自好,若有差池,朕绝不念旧功!”
二人凛然受命。他们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的,是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甚至影响国阅力量。
隆隆的锻打声和偶尔的爆炸声,从邙山深处不断传出,如同这个帝国强劲的新生心跳,为杨广的宏图霸业,铸造着最坚硬的盾与最锋利的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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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的推进,离不开思想的统一与民众的认同。如果科举、均田、军工是“硬”的革新,那么意识形态的构建与传播,则是“软”的基石。
《皇极经世书》的编撰,在魏征的主持下,历时数月,终于完成初稿。此书并非单纯的帝王心术或道德教,而是融合了杨广“民本”、“务实”、“革新”思想,结合儒家仁政、法家律治、墨家兼爱(简化)、乃至部分道家道自然观,构建的一套全新的、服务于大业新政的理论体系。
其核心论点鲜明:
一、命无常,唯德是辅。意体现于民心,君王之“德”,在于保境安民,富民强国,而非虚无缥缈的仪式或某种“神物”(暗指和氏璧)的象征。
二、权力民授,君臣共治。君主权力来源于万民授予(契约雏形),其职责是服务百姓。臣子之责,在于辅佐君王践行蠢,而非固守门第或空谈道德。
三、四民皆本,实学兴邦。士农工商,皆为国家柱石。清谈误国,实学(包括工匠技艺、数算格物等)方能强国。
四、法为公器,不避权贵。律法面前,人人平等(理想化阐述),是维持下秩序、保障新政推行的根本。
书成之后,杨广亲自审阅,并提笔作序。随后,朝廷动用强大的印刷能力,首批刊印十万册!除了下发各级官府、书院、学校作为必读教材外,更以极低的价格(近乎免费)在市面上发售。
同时,一套全方位的宣传机器开动:
· 官报定调:《大隋时报》连续刊发系列解读文章,邀请寒门出身的官员、学者撰稿,结合均田、科举带来的实际好处,阐述《皇极经世书》的思想。
· 书院宣讲:各地官学、新成立的“大业书院”及其分院,将《皇极经世书》列为必修课,定期举办讲学、辩论。
· 文艺渗透:书人有了新本子,戏曲班子排演了新戏,内容都是歌颂新政、批判旧弊、宣扬“民本”思想。甚至童谣、年画,都开始出现相关题材。
· 基层教化:吏部选派干练官员,组成“宣讲队”,深入乡村市井,用大白话向不识字的百姓讲解新政好处和书中的道理。
效果是潜移默化而巨大的。
在洛阳街头,茶余饭后,百姓们开始讨论“陛下了,咱们老百姓过得好,才是真道”,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关心某个世家又出了什么才子,或者哪个高僧又讲了什么玄妙佛法。
在少帅军营地,虚行之将《皇极经世书》列为军官必读,并组织学习。许多出身草莽的将领,第一次系统地接触这种“君民一体”、“实学报国”的理念,虽不能完全理解,却本能地感到亲切与认同,觉得这书里的,就是他们跟着寇仲拼命想要挣来的世道。
当然,反对声从未停止。门阀圈子里,私下将这本书斥为“蛊惑人心的妖书”、“败坏纲常的谬论”。一些传统的儒生也批评其“功利”、“浅薄”、“不纯”。慈航静斋封山不出,但其影响力仍在,许多信徒内心依然抵触这套“离经叛道”的法。
思想的战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激烈。但无论如何,《皇极经世书》如同一颗种子,已经借着新政的东风,撒遍大隋控制的土地,在无数寒门士子、新兴官僚、普通百姓,乃至部分军饶心中,开始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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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洛阳皇宫,灯火辉煌。
杨广站在高高的观星台上,俯瞰着这座正在从战火中复苏、同时也因他的意志而经历深刻变革的帝国心脏。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邙山军器监的锻打声,眼前似乎能看到田野间农民分到土地时的泪光,脑海中闪过科举士子们奋笔疾书的身影,以及《皇极经世书》那一行行墨迹未干的文字。
新政的推进,如同在激流中行舟,每一步都面临暗礁与逆风。门阀的反扑只会更加隐蔽和阴险,李阀在关中舔舐伤口、虎视眈眈,窦建德在河北态度暧昧,魔门的贪婪日益显露,而寇仲……他那柄日益锋利的“井中月”,未来会指向何方?
但杨广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北邙之胜,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威望和力量,也让他更加确信自己道路的正确。这下,这积重难返的旧河山,唯有以雷霆手段,行非常之事,方能彻底扭转乾坤,打造出一个真正强盛、底层亦有上升通道的新帝国。
“科举取士,广开才路;均田安民,稳固根基;军工强兵,铸就坚盾;思想一统,凝聚人心……”他低声自语,仿佛在确认自己的蓝图,“四管齐下,根基可固。然后……便是扫平群雄,真正一统之时。”
他抬头,望向西方潼关方向,又转向北方河北,最后目光掠过东南江淮。
“李渊、窦建德、寇仲……”他轻轻念出这三个名字,嘴角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属于棋手的微笑,“这盘下大棋,中盘搏杀,才刚刚开始。朕,很期待。”
夜风猎猎,吹动他绣着日月星辰的玄色龙袍。身后,帝国的权力中枢高效运转,前方,改革的洪流滚滚向前。一个由他亲手开启的、截然不同的“大业”时代,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