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入迷雾林,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再次将众人包裹。
浓稠的灰白雾气翻滚着,吞噬光线,扭曲方向,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将闯入者拖入无尽的深渊。
然而,这一次,林晏的心境与之前亡命奔逃时截然不同。
身前身后,是气息沉稳、步伐矫健的净炎卫。
他们显然对这片危险的林地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无需言语,彼此间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便能默契地调整队形,规避脚下可能存在的沼泽陷阱,警惕雾气中潜藏的攻击。
苏芮如同一只灵巧的猎豹,游弋在队伍最前方,双耳微动,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石猛则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厚重的盾牌始终护住队伍最易受攻击的侧翼,任何从雾中突然扑出的腐骨魔藤或是低阶妖兽,都会被他势大力沉的一盾拍碎或格挡开。
云堇走在队伍中央,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四周,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强大的屏障。
林晏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力场,将部分试图侵蚀心神的瘴气和邪异低语隔绝在外。
苏辞紧跟在林晏身侧,她不再需要林晏背负,脚步轻盈而稳健。
偶尔有不开眼的妖邪靠近,她甚至无需动用净火,只是指尖微弹,一缕凝练的金红光芒便能轻易将之净化驱散。
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正在以惊饶速度熟练起来。
林晏自己,伤势尽复,修为精进,感知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能清晰地“嗅”到雾气中不同区域蕴含的细微差别——哪里瘴毒更浓,哪里潜藏着嗜血妖植,哪里又残留着玄冥教那令人作呕的阴邪气息。
他偶尔会出声提醒前方探路的苏芮,指出某个不易察觉的危险源,几次下来,苏芮回头看他时,眼中那份审视与怀疑明显淡化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认可。
这支由守正族精锐和林晏、苏辞组成的队伍,像一柄烧红的利刃,沉稳而坚定地切割开厚重的迷雾,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与之前林晏和苏辞两人狼狈逃窜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途中,他们遭遇了几波迷雾林原生的袭击。
一群被阴气侵蚀、双眼赤红的“鬼面狼蛛”从树冠垂落,喷吐着粘稠的毒网;数条隐匿在泥沼中的“铁线妖蟒”骤然发难,如同钢鞭般抽向队伍。
但每一次,都不需要云堇出手,净炎卫们便能依靠娴熟的配合与强大的个体实力,在苏芮的指挥和石猛的掩护下,迅速、高效地将威胁清除,整个过程如同演练了千百遍,干净利落。
林晏在一旁观察,心中暗叹。守正一族能在这危机四伏的世外延续传承,绝非侥幸。
这些净炎卫的单兵素质与团队协作能力,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官府精锐甚至宗门弟子。
苏辞也在适应着与族人并肩作战的节奏,她不再仅仅依靠本能释放净火,开始尝试着将净火之力附着在同伴的兵刃上,或者构筑范围的净化结界,效果显着。
她与净炎卫之间的默契,在一次次规模冲突中快速建立。
有惊无险地穿行了约莫大半日,前方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隐约能听到一些模糊的、不同于林中死寂的嘈杂声响。
“快到黑风隘口了。”云堇停下脚步,示意队伍暂缓前行,“所有人,收敛气息,检查伪装。”
众人依言而校
净炎卫们迅速披上了事先准备的、颜色灰暗的斗篷,将标志性的赤红软甲掩盖。
林晏和苏辞也拉上了兜帽,遮住了面容。
苏辞更是运转灵力,将眉心的凤凰符文暂时隐去。
做好准备后,云堇才带着众人继续前校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依着陡峭山壁搭建的、杂乱无章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木质和石质的房屋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旗帜破烂,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汗臭、牲畜粪便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的刺鼻味道。
这里便是黑风隘口,一个不受任何王朝律法管辖,只信奉弱肉强食法则的三不管地带。
隘口唯一的街道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袒露胸膛、疤痕交错的佣兵;眼神阴鸷、裹着黑袍的术士;
牵着驮满货物的古怪牲畜、神色警惕的行商;甚至还有一些半人半妖、气息诡异的异族。
叫卖声、争吵声、赌坊里的吆喝声、以及某些阴暗角落里传来的短促惨叫,交织成一曲混乱而野蛮的交响。
林晏等饶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在这里,陌生面孔每都有,只要不主动惹事,没人会关心你的来历。
云堇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此,她熟门熟路地带着众人穿过嘈杂的街道,来到一处位于隘口边缘、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低矮石屋前。
石屋门口挂着一个褪色的、画着简陋酒杯的木板,像是一间酒馆,却门可罗雀。
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郁的酒气和霉味扑面而来。
店内光线昏暗,只有寥寥几个客人分散坐在角落,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柜台后,一个独眼、满脸横肉的壮汉正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拭着酒杯。
看到云堇进来,独眼壮汉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了麻木。他沙哑地开口:“喝点什么?”
“三壶‘烧刀子’,一碟卤肉,靠窗的位置。”云堇面无表情地答道,同时手指在柜台上看似无意地敲击了三长两短的特殊节奏。
独眼壮汉动作一顿,抬起独眼仔细看了云堇一眼,又扫过她身后遮掩了面容的众人,点零头:“后面库房刚到的货,自己去挑。”
云堇不再多言,带着众人绕过柜台,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后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而阴暗的阶梯,通往地下。
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地——守正一族在黑风隘口经营多年的一处隐秘据点,也是情报汇集点。
走下阶梯,是一个宽敞许多的地下室,墙壁上挂着几盏散发着稳定白光的晶石灯,将室内照得通明。
几个穿着普通、但眼神锐利的人正在里面整理着卷宗或是擦拭武器,见到云堇,纷纷起身行礼。
“五长老!”
“嗯。”云堇示意他们继续,然后看向其中一位看起来像是头领的中年男子,“老疤,近期隘口有什么异常?关于玄冥教,可有新消息?”
被称为老疤的男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记录信息的玉简,恭敬地递给云堇:“五长老,您来得正好。近半个月,隘口确实不太平。玄冥教的人活动频繁了不少,虽然他们行事依旧隐蔽,但我们安插的眼线回报,他们似乎在大量收购几种特定的、偏门的矿产和药材,而且……还在暗中打探关于‘魂玉’的消息。”
“魂玉?”云堇眉头一皱,“那种能然温养、甚至缓慢增强魂魄之力的奇石?他们找这个做什么?”
“不清楚。”老疤摇头,“但可以肯定,他们非常迫切,开出的价码极高,已经引得不少亡命徒在暗中搜寻了。另外,大约三前,有一支身份不明的队伍经过隘口,方向是往西北的‘陨星原’去了,队伍里有几个人,气息……很不对劲,阴冷得吓人,很像您之前描述过的勾魂使。”
“陨星原……”云堇沉吟着,接过玉简,精神力沉入其中,快速浏览着更详细的情报。
林晏和苏辞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中都是一沉。
玄冥教果然没有停止行动,而且似乎在进行着新的、不为人知的计划。
收购特殊物资,寻找魂玉,派队伍前往陨星原……这些线索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苏辞下意识地看向林晏,林晏也正好看向她,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凝重与决心。
线索已经出现,接下来,便是顺藤摸瓜,揭开这重重迷雾后的真相了。
而这黑风隘口的混乱与黑暗,恰恰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风暴,正在这肮脏的角落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