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异常,镇静剂……”这几个字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指挥中心每个饶心头。
敌人选择的是一种最为阴险、最难以被即时察觉的方式,它避开了轰轰烈烈的爆炸,选择了悄无声息的渗透与麻痹。
“分析结果出来了!”威廉姆斯博士的声音带着技术人员的冰冷精确,却掩不住一丝战栗:
“水源样本(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微量残留数据)显示含有高浓度的混合型中枢神经抑制剂,起效缓慢,代谢隐蔽,大剂量会导致呼吸抑制和深度昏迷……医务室流出的镇静剂是同类型药物的浓缩版本。”
“他们要在‘收割顶点’时刻,让整个难民营在沉睡中集体走向死亡……”
李文博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然后在死亡降临的瞬间,抽取那庞大而纯粹的、混合着困惑、窒息和最终醒悟的绝望能量!这他妈就是‘干净之手’!”
这种手段的冷酷和高效,令人脊背发凉。
它最大限度地减少了物理破坏,避免了可能引来即时国际干预的大规模枪炮声,制造出一种“自然”消亡的假象,同时为“镜厅”提供了“优质”的情感能量。
“匿名预警已经通过所有非官方渠道发出,”林雪语速极快地道。
“但国际卫生组织和相关机构反应需要时间,而且他们需要确凿证据和准入许可,对方肯定设置了重重障碍!远水难救近火!”
“难民营内部呢?‘夜莺’的联络人还能传递消息吗?能不能警告里面的人?”陆彬追问,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干预方式。
林雪怡摇了摇头,脸色难看:“联络人发出上条信息后再次沉寂,很可能已经暴露或处于极度危险郑”
“而且,就算消息能传进去,在对方严格控制出入口和内部流通的情况下,大规模警告并组织抵抗几乎不可能,反而可能引发恐慌和对方提前动手。”
一时间,指挥中心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僵局。
他们有卫星,能看到宏观布局;有情报,知道敌饶阴谋;有技术,能分析出毒素成分。
但他们缺乏最关键的、能够在敌人腹地执行精准干预的现实力量。
他们仿佛一群站在玻璃窗外的人,眼睁睁看着屋内即将发生惨剧,却找不到破窗而入的方法。
就在这时,冰洁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更加平静,仿佛已经穿过了最初的震惊和愤怒,抵达了某种更深沉的决心。
“我们无法大规模警告,但‘微光’或许可以。”
她缓缓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们之前播撒的‘种子网络’,那些传递过纸条、分享过信息、彼此信任的微节点,它们还在吗?”
陆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你是,化整为零,用最原始、最隐蔽的方式,进行点对点的预警?”
“是的。”冰洁肯定道,“不要试图告诉所有人。只需要告诉那些我们‘知道’的,还在活动的‘微光’。”
“让他们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提醒他们能接触到的、最信任的邻居和朋友。”
“不一定是‘水源有毒’这样明确但可能引发恐慌的信息,可以是‘最近水味道怪,别喝’,‘孩子不舒服,别去医务室拿药’,或者更隐晦的‘相信直觉,保护孩子’。”
她顿了顿,补充道:“重点是传递‘不信任’和‘自我保护’的意识。”
“哪怕只能让几十人、几百人产生警惕,避免饮用污染水,拒绝可疑药物,那就是胜利。”
“每一个因此而存活下来的生命,都是对‘镜厅’和‘干净之手’计划的一次挫败。而且……”
冰洁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这种基于人际信任的、非系统的、无法被大规模监测的预警方式,恰恰是‘镜厅’这种依赖数据建模和集中控制的系统最难防范和理解的。”
“这是人性的随机性,是算法无法预测的变量。”
“就这么办!”陆彬毫不犹豫地下令,“林雪,立刻通过一切可能的安全路径,将加密后的、针对‘微光节点’的预警信息发出去!信息要简短、模糊但能引起警惕!”
“李文博,配合设计信息内容和传递方式,确保即使被截获,对方也无法准确判断我们的意图和范围!”
“缅甸仰光查侬的白蚁组,马上行动,与‘夜莺’队汇合。”
命令再次被高效执校
一条条经过精心设计的、看似日常却暗含警告的密信,通过那些脆弱不堪但尚未完全断裂的“微光”通道,向老街东区难民营内部渗透。
这些信息像蒲公英种子,借着风(信任),飘向未知但充满希望的土壤。
在帕罗奥图家中,冰洁走到儿童房门口,看着里面安然入睡的孩子们。
他们的呼吸平稳,面容宁静,与远方那些面临死亡威胁的孩子形成了刺痛心灵的对比。
她紧紧握住胸前的“心灯”吊坠,那微弱的光芒仿佛在与远方可能还在运作的同类设备共鸣。
她闭上眼睛,并非祈祷,而是将自己的意念,那份属于母亲的、最原始的守护之力,聚焦于那个遥远的坐标。
她不知道这是否有用,但她必须做点什么,仿佛她的关注本身,就能为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生命提供一丝微弱的精神支撑。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顶点时刻”。
难民营内,表面依旧是被压抑的平静。
但在看不见的角落,一些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那位曾经收到“分享水源”纸条的老人,在接到新的、提醒“水味道怪”的隐晦信息后,默默地将自己储存的、所剩无几的干净水分给了隔壁带着婴儿的年轻母亲,并示意她不要声张。
那位用炭笔记录真相的教师,在接到信息后,立刻毁掉了自己刚刚从公共水渠打来的水,并悄悄告诉了几个他绝对信任的学生家庭,让他们务必心。
还有那位在地下室听到童谣的母亲,她凭借一种母性的直觉,对分发下来的、声称能“安抚情绪”的药剂产生了怀疑,偷偷藏了起来,没有给孩子服用。
这些行动微不足道,无法形成浪潮,但它们像一颗颗被悄悄埋下的拒绝的种子,在“镜厅”完美的收割计划幕布上,刺出了几个微不可察的孔。
距离预警时间只剩十二时。
卫星监测到,难民营内部的几个关键位置,尤其是供水中心和临时医务站,出现了更多身份不明、行动有序的人员活动,仿佛在进行最后的检查和准备。
卡峒山谷的数据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甚至引发了范围的电磁风暴。
芒秀山垭口的情感能量读数在经历惨烈的峰值后开始缓慢下降,意味着那里的“收割”已近尾声。
“镜厅”的注意力,似乎正完全聚焦于老街东区,这个即将奉献上最终、也是最“丰盛”祭品的舞台。
帕罗奥图指挥中心,所有人都红着眼睛,紧盯着屏幕,等待着,既是等待最终时刻的到来,也是等待他们播下的“微光”能否创造奇迹的验证。
冰洁依旧守在通讯器前,她的平静感染着每一个人。
她知道,最黑暗的时刻即将来临,但她也坚信,只要还有一丝人性在挣扎,在互助,在拒绝屈服,那么黑暗就永远无法宣称彻底的胜利。
这场无声的战场,胜负尚未可知。
但战斗,已经进入了最残酷、最关键的倒计时。每一秒,都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