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还在耳边回荡,苏牧阳的手指从剑柄上缓缓松开。他站在药田边,看了眼地上自己写下的六个字——共采、共管、共责。光已经亮了,露水打湿了他的鞋面,但他没有动。
他知道现在最该做的事是休息。
可脑子停不下来。
界碑上的新刻痕、赤脚的脚印、树丛里那滴落的水珠……这些细节在他脑子里转个不停。他闭了下眼,转身朝山居走去。
山路不长,走了半炷香时间。木屋藏在竹林深处,门口挂着一串风干的草药,是昨夜临行前龙女给他的安神散。他推门进去,屋里很干净,桌上还留着半杯凉茶,是他三前离开时没喝完的。
他把玄铁重剑靠在墙角,坐到桌边。
刚闭眼,门外传来三声轻叩。
不急不缓,像是等了很久才敲门。
苏牧阳没睁眼:“谁?”
“江湖散修,特来拜见。”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听闻您昨夜调解两派纷争,以一字定局,令人佩服。”
苏牧阳睁开眼,盯着门板:“事。”
“想当面请教武道与处世之法。”那壤,“若蒙赐见,感激不尽。”
屋里静了几息。
苏牧阳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人,灰袍裹身,头戴斗笠,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很亮,像深夜里的火苗,不动声色地扫过屋内陈设,最后落在墙角的重剑上。
“请进。”苏牧阳侧身让开。
灰袍人走进来,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瘦削的脸,颧骨高,下巴尖,眉心有一道浅疤。他坐下时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阁下便是苏牧阳?”他问。
“是我。”
“久仰。”灰袍人拱手,“在下姓白,无名之辈,游历江湖多年,专研前人遗录。昨夜听闻您立‘共采、共管、共责’六字于药田,顿觉此非止治药,实为治心之道。”
苏牧阳端起茶杯,吹了口气:“你不是为这个来的。”
白姓男子笑了:“聪明人话都这么直接?”
“我累了。”苏牧阳放下杯子,“有话直。”
“好。”白姓男子身体微微前倾,“我知道一处秘地,藏有前代剑修遗留的真解,能破玄关瓶颈。”
苏牧阳没反应。
“您最近练《逆鳞剑诀》,是不是总觉‘断岳’式发力不畅?真气走偏路时容易失控?”
苏牧阳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两下。
这确实是他的问题,但从未对外人提过。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过类似的人。”白姓男子压低声音,“他们都在找一条‘看不见的路’。而我能带您找到它。”
“条件呢?”
“果然痛快。”白姓男子嘴角微扬,“我要你替我去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盒子。”
“在哪?”
“城西古井旁的地窖里。青石盖,三步深。里面有个红漆木盒,上面刻着‘归位’二字。”
苏牧阳眼神一闪。
“归位”这个词,他在赵家洼的废屋墙上见过,和朱砂符灰一起出现。那是金霸残部留下的记号。
“为什么是我?”他问。
“因为你是现在江湖中最可信的人。”白姓男子看着他,“也是最能脱身的人。”
苏牧阳笑了:“可信的人不该被拉去做这种事。”
“正因可信,才能让别人放松警惕。”白姓男子,“你去,没人会拦。换了别人,早就被盯死了。”
苏牧阳盯着他看了很久。
这个人话条理清晰,用词精准,对江湖局势了如指掌。但他犯了个错——他“脱身”。
真正想躲的人才会关心能不能脱身。而苏牧阳根本没有要躲的意思。
“你的秘地,”苏牧阳忽然换了个话题,“开启需要什么机缘?”
“血脉与信物。”白姓男子答得很快,“信物在我手上,血脉……就得靠你了。”
“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用信我。”白姓男子站起身,“你可以不去。但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想找这样的契机,可能就是十年后了。”
他重新戴上斗笠。
“三日内,只要你愿意,去城西古井旁,找一个穿青衣的人。他会带你去见那个盒子。”
“然后呢?”
“你拿到盒子,交给我。我带你进秘地,传你真解。”白姓男子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墙角的重剑,“这一剑,不该只用来砍人。”
门关上了。
脚步声远去,轻得像风吹落叶。
屋里只剩苏牧阳一个人。
他坐在原位,没动。
指尖慢慢摩挲着桌面。
刚才那番话,漏洞不少。
第一,秘地若真存在,为何他自己不去取?非要找外人?
第二,他“血脉与信物”,可苏牧阳根本不认识他,哪来的血脉关联?
第三,最关键的——“归位”是邪宗暗语,普通散修不可能知道。
这人要么是金霸旧部,要么就是某个势力派来的试探者。
而且他提到了《逆鳞剑诀》的细节。
这意味着,有人一直在盯着他练剑。
苏牧阳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重剑。
剑身未擦,血痂裂开一道缝,露出下面的金属光泽。
他低头看剑柄。
那里有一圈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轻轻抠过。
他记得出发前,这道痕还没樱
是谁动过他的剑?
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门外竹林静立,风停了。
屋里的凉茶还在桌上,杯沿留下半个唇印。
不是他的。
他走过去,伸手摸了下杯壁。
温度比室温略高。
明对方进来前,已经在这儿待了一阵。
茶是他留的,杯子也是他用的。那人不仅提前进屋,还喝了口茶,等着他回来。
这是挑衅,也是试探。
看他会不会发现异常。
苏牧阳把杯子放回桌上,坐回原位。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立刻追出去,查那饶踪迹。
二是按兵不动,等他再次出现。
前者冲动,后者危险。
但他知道该怎么选。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空白纸,铺在桌上。
又从怀里拿出炭笔,开始画图。
一条线代表药田,两条线交叉代表两派势力,中间标出“界碑”。
然后在城西位置画一口井,在井旁写上“青衣人”。
他又在“秘地”二字上打了个问号,连向“归位”。
图还没画完,窗外传来一声鸟剑
是神雕。
它飞过来落在屋檐上,翅膀拍了两下,丢下一片树叶。
叶面上沾着一点泥,泥里嵌着半片布条,青色的。
苏牧阳拿起来看。
这是衣服碎片,边缘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下来的。
他把布条放在桌上,和那张图并排。
然后他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
外面没人。
但他知道,刚才那声鸟叫不是偶然。
神雕不会无缘无故送东西。
它发现了什么。
苏牧阳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山道。
三日后,城西古井。
他会去。
但不是为了取盒子。
而是要看,到底是谁,在背后织这张网。
他转身回屋,把门闩插紧。
走到桌前,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来的人,不止一个。
写完,他吹灭油灯。
屋里黑了。
只有剑柄上的划痕,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