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正陪着师父在南山闭关,什么叫闭关?本来在他看来师父应该是在洞里,而不是该出现在院里,还带着一个光鲜亮丽,又很凶的姑娘……
一年多后,这女人生下一个男孩,李学成很是高兴,他当爹了!也渐渐忘帘初如何不愿意接近这个女人。
这也不怨李学成,换谁都得肝颤。
姑娘刚来的时候,师父什么都没,只是给李学成找的媳妇,可这女人性子烈,脾气大,霸道任性,常常歇斯底里得喊‘父皇会灭了你们满门!’,只要李学成敢靠前,她还会喊‘我要凌迟了你!’。
李学成原本觉着这姑娘必定是富家女,被宠溺着长大,接触了两日才发觉这姑娘是个疯的!他气哼哼的找到师父,自然是一顿抱怨,师父一开始什么都没,任由李学成发泄心中的不满,最后才这位姑娘……是当朝公主!
“……我当时也懵,哪能想到师父眼中不知高地厚到这种境地?那可是公主!师父皇家人都金贵,血跟咱们普通人不一样,跟皇家人生个孩子,将来的子孙必定是聪明至极。”
李昭心里已经有准备,并没有之前那么惊讶,只是听到这个原因……她看了看他爹,又想了想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搓了搓脸,连连叹气,她从来没有过脑子空白的时候,但现下是,连麻团都没有,白白的,只轻轻嘟囔了一句:“阿翁倒是听话。”
“不是我听话,那山中走兽都没几只,甚是无聊,呃……我知道这不能当成借口,但是,师父想做成的事,哪有做不成的道理?一顿酒后,再醒来,我差点没被她打死……再,我以为这便算是成家了,管他谁家闺女,不都是我李家媳妇?不都是我孩儿的娘?谁承想孩子生完,师父便将她送走了。”
“啊?为何?”李昭惊得声调都高了,只觉着头皮发麻。
李学成两手一摊,:“她性子不好,那地方又没个使唤的人,她啥都不会干,整日还骂骂咧咧的,急眼了还会动手,一开始我让着她,后来她怀着身孕,我更不能还手……”
“阿翁的师父倒是真疼阿翁。”
李学成表情一下悲戚了起来,他这一生最疼爱他的便是师父,可师父还没来得及再为他找一个媳妇儿,便误食有毒的草药,驾鹤西去了。
要这事儿也怪李重刃,人儿没学会话先学会生病,再加上送走公主后,他们便迅速离开了南山,带着几个月大的李重刃南下,连奶娘都没敢找,随行带了两只羊,李重刃是喝羊奶长大的,那么问题来了,孩子太换了奶又换了窝,怎会不生病?
能活下来都算是李家坟头着火了。
李学成师父还是很心慈的,他没有随便将公主丢在道边,而是将公主送回了洛京城。
可这一来一回的,李学成差点带着孩子跳崖,因亲手带娃便也知道那几个月长公主不容易了。
师父再目中无人,也知道得罪皇家的后果,所以回来后没敢做任何停留,便带着李学成爷俩上了路,路上李重刃生病,师父甚至不敢找大夫医治,便用自己所学用药,他自然知道孩子,有些药孩子受不得,所以每次都会试药。
因上了些年纪,可能是忘了某些能用的草药该长什么样,这么一试就试死了,只留下一堆堆的金银珠宝,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
李学成试着去宅子取银子,聋哑老人只当没看到,李学成抱着李重刃坐在金银堆里哭得稀里哗啦。
李学成到这块儿,鼻子一酸,也不知是思念师父还是心疼那时候的自己,反正是眼眶一红,差点落泪。
李昭脑子一直在嗡嗡作响,她能想到镖局中定是有人与长公主有瓜葛,一开始想的是某个镖师,因那老太监打开院门看到他们几个的时候,下意识地嘟囔道:“怎地镖师没来?”
但当时让李昭想不通的是,以长公主的能力,若是真想报复一个镖师,哪里用得着这般大动干戈?还需要与殷氏联手?待她回到家中发觉到父亲有意躲避,祖父也不见了人影,这才想到或许是自己这两位至亲惹下的祸事。
可还没等她想出法子问清缘由,孙谦来了,孙谦的案情,将李昭的注意力转移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既然祖父和父亲不,那便是问题不算太大。
不算太大?
眼下的李昭纳闷地看着悲戚的祖父,问:“阿翁在难过什么?长公主找了阿翁这么多年,实话实,换做是我,我可能没有这么客气。”
“你跟谁一头的?!”李学成气哼哼地问。
李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没理祖父,自己劝慰自己:“莫急,莫急,谁惹的祸谁收拾。”罢睁眼看向李重刃:“爹,我觉着咱们爷俩是不是该一同走一趟镖了?”
李重刃苦笑道:“你觉着此事若是闹大,皇家能让……我活着?”
李学成忙:“当年的事虽没有声张,但她那个人急起来不管不顾,一旦确认我们爷俩是谁,必定会大动干戈,这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咱们一家子哪里能有活路?她在皇上面前可没有半点脸面可言,这事儿你爹都打听过了,她保不住咱们……”
“阿翁的意思是,长公主尚且不确认阿翁是……阿翁?”
“废话!她若是确认了,还用得着调虎离山?你以为她是为了诓骗你去庄子?她是想着你爹会去,是为了让你爹出面!你爹只要过去了,她一看跟她一模一样,哎呀,她下一步定是想法子弄死我!可她忘了,若是惊动了皇上,你爹能有活路?你们姐弟能有活路?”
李学成顿了一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可她如何知道我们在洛京城的呢?这事儿便是要怀疑也得有个由头呀!”
李昭觉着自己确实是有些乱了心神。
那一晚李昭很快便知道长公主的目标不是她,而现下想想那一晚温泉庄子的布置,李昭不禁一身冷汗,若是长公主确认来人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便会全杀了,一个不留!
长公主确实是不知道殷氏在李家的地位,也不知道李若和李昭在李家的地位,更不了解这位镖局的大姐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才会想着借着殷氏的手,将想见到的人骗了去……是没有时间了解,还是太过着急了?
而现下知道了身份,李昭脑子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有些之前想不通的,现在想通了。
比如为何李若一点事儿没有?为何她的人动手杀了两名护院,那老太监也只是吓唬,没有下令动手?为何那几个练了旁门左道功夫的人,在知道没有镖师来的情况下,被下令回屋,哪怕是知道护院挡不住,想要出来帮个忙,都被老太监喝令回去,并没有杀他们灭口?
当晚李昭还觉着是自己应对得当,原来只是因为还未确定。
可她现下也只能想到这些,来日该如何做?
李昭学着父亲的样子,搓了搓脸,李学成忙又解释道:“你莫怪阿翁瞒着你,这种事,出来……我也臊得慌!我师父那人吧,唉,独来独往的,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他从未与我提及过往,对我也是严苛的很,我也是纳闷怎就看上我了?传了我一身武功和几辈子花不完的金银,就是没教会我如何为人处世,我这心里也是一堆的问题想问,也只能下去再问了。”
李昭脑子里想着那处院子里的几个青面皮的人,长公主一定是知道祖父和他师父,尤其是他师父武功如何高强,却不知道他已经过世,只想着若是找对了人,如何才能将儿子留下来,那几个旁门左道的人是给祖父的师父预备的。
李昭假设了一下,一切都按照长公主的预想发生了,祖父的师父也还活着,那一晚的大战如何才能瞒得过皇上?皇上知道了,又会如何做?
若是长公主来日继续自作聪明的不管不顾……
李昭继续搓脸。
李学成继续解释:“我当初带着你爹东躲西藏,结识了不少江湖中人,若是没有你爹,我也能像师父一般,凭着一身本事活到死,可有你爹啊,我就想着不能空留金银给他,怎么也得让他比我强吧?再加上那时候仗着手里有银钱,收留不少没活路的,便生出了做镖局的想法。”
李学成顿了一下,继续道:
“一开始哪里会做生意,又哪里知道走镖这里面的门道?年年往里搭银子,到你爹十来岁,镖局才算是有了模样,可我还是怕呀,师父哪都好,就是做事不与我商量,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将你祖母弄来的……”
李昭一听这称呼,赶忙摆手:“咱可不敢乱认亲戚!”
“哪里乱认?”
“就是乱认!”李昭急了:“真的也得当成假的!这事儿只能咱们仨知晓,多半个都不行!”
李重刃重重点头,李学成边叹气边点头。
李昭舒了一口气,又压低声音好奇的问:“你没问过长公主?”
“问过,她不肯,我便没再追问,她脾气急。”
“没少挨揍吧?”李昭问完,莫名的很想笑。
李学成被李昭憋笑的样子气到了,指着李昭问李重刃:“这可是你闺女!揍她!”
李重刃看都没看他爹,:“你当年自作聪明的觉着灯下黑,非要到洛京城来开镖局,如今走到这一步……先想想如何保命吧,只是这两日消停些罢了。”
李学成哼了一声,:“谁能想到你越长越像她?再,若是在别处,可能早就被她找到了!你们不用为难,我当年做的错事,我一缺,我去找她,然后任由她处置便是了。”
李昭歪头看着祖父。
“看啥?”李学成瞪眼问。
“阿翁能知道当年做错了,也算是难得。”
“哎呀,当年师父将她带来,事先没与我商量,生下你爹三个月后,又将她送走,也未曾与我商量,虽她脾气差些,但她怎也是我孩子的娘,我能不要便不要?可师父能将她送走,我却没本事将她找回来,后来知道南山终年有人翻找着什么,南山周围方圆百里内的村民也没少遭殃,我知道这都是师父造的罪孽,但我不能只要师父留下的金银,不要他留下的孽吧?且我又能如何?带着孩子到洛京城中的皇城门口请见?”
“阿翁想多了,你当年若是带着爹来洛京城,我爹会如何不知道,阿翁怕是要英年早逝了,更不会有我。”
“对呀!所以嘛……”
“但这事儿错了便是错了,来日不管咱们过成何等模样都不可有抱怨。”李昭严肃的。
“你啥意思?”李学成紧张了。
李昭挺直腰身,压低声音:“逃!还能如何?咱们在洛京城也算生活了不少年头了,可曾听到过关于长公主当年走失的传闻?更别长公主有私生子这种事……真是先帝在的时候,长公主找到咱们,能护住谁都不一定,而眼下……更是只会被灭门!皇家颜面能是咱们扛得住的?”
李学成脸色瞬间惨白,他攥住李昭的手腕颤声问:“你认识的那个什么卫,不好使吗?”
李昭却看向李重刃:“这些年装疯卖傻的,阿翁好像有些真傻了,都不要学结巴话,学多了自己也会结巴,看来是真的,学着学着便将自己学成那副模样了。”
李重刃叹气:“你阿翁也是急的,忘了皇家体面这种事谁都不好使,我知道这事的时候,就是那一次丢了裴空,回到洛京城不想再走洗罪镖,着了吴王的道,你阿翁跟我不能与皇家人硬来……我便是那时候知道的实情,当时也曾找人打听有没有对长公主旧年传闻,没有!我便知道这事儿不好善了。”
屋内一下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