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祭堂像被人从下方托起了一整块，墙缝里的灰一条条往下掉，灯管在头顶乱闪，电花滋啦作响。
顾星阑把雷殛剑往地上一顿，才把自己晃得发虚的视线稳住。神瞳的刺痛一阵重过一阵，眼角已经渗出细细一条血痕。
白岚快步走来，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压得很低：“你现在的状态，正常人早趴了。”
顾星阑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正常人。”
陈峰在旁边扶着断掉半截的柱子，大口喘气：“哥，你要是还能疆状态不错’，那赫尔墨斯怕不是直接被你吓死。”
林安雨没插话，只是熟练地从随身包里抽出消毒棉片和药膏，抬手按住顾星阑的侧脸，把那道血痕擦干净。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再撑多久？”
顾星阑想了想：“打一架，问题不大。”
白岚忍不住翻眼：“一听就知道问题大得很。”
话刚完，大地突然往下一沉，紧接着是一声沉闷到极点的轰鸣。
不是爆炸。
更像是某种封印被硬生生扯开。
所有人同时抬头。
源核所在的裂缝猛地张开，又在短时间内缩回去，像什么巨大的东西刚试着往外钻了一半，又被硬压回去。
然后——
“嗡——”
一阵极低的共鸣，从每个饶骨头缝里穿过去。
顾星阑眼前一花，神瞳视野里，源核巨影的轮廓变得无比清晰。那不再是一团模糊的污浊，而是开始长出“结构”的怪物：弯曲的脊椎，向外撑开的肋骨，还有背后那两片不断撕裂又重合的半透明翅膀。
它仿佛在从一滩烂泥，慢慢往“某种形体”靠近。
“这玩意……越来越像一个人了。”陈峰咽了口唾沫，“还是个长得很失败的人。”
林安雨压下反胃感：“它在学。它在模仿‘生命’。”
白岚盯着终端屏幕，指尖按得死紧：“不只是生命，它在模仿赫尔墨斯给它设定的‘神’。”
下一秒。
源核巨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震鸣。
不是吼叫，不是咆哮，更像成千上万段破碎的念头挤在一起，硬被塞进一个出口。
声音炸进每个人脑子里。
陈峰当场跪了，双手死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靠靠靠，谁把音量调这么大！”
自由者那几个跟来的成员里，有两个人直接翻白眼昏过去，剩下那位领头的人脸色惨白，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林安雨咬着牙，连忙抬手加固风盾：“这是精神波动，不是声音！”
白岚快速操作，把一道道曲线拉到屏幕中央，脸色越来越差：“赫尔墨斯留下的伪神印记在共振……源核正在和那玩意对上频。”
顾星阑神色一凛：“对上频的结果是什么？”
白岚吐出两个字：“降临。”
源核巨影骤然俯身。
所有触肢同时抬起，对准的方向只有一个——顾星阑。
那动作像极了某种宗教仪式里，“点名献祭”的姿势。
陈峰看得头皮发麻：“它这是在……指人？”
白岚声音发紧：“它认你是‘容器’。”
林安雨忍不住骂了一句：“认错了。”
顾星阑握紧雷殛剑，抬眼看向那团不断抖动的影子，语气平静得近乎冷硬：“谁认谁，还不一定。”
源核巨影没有给他们更多时间。
四条主触肢猛然下压。
空气像被瞬间抽空，随即狠狠砸回原位。
白岚大喊：“闪开！”
顾星阑脚下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雷纹，瞬间从原地消失。
第一条触肢砸下。
轰！！！
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裂缝像蛇一样疯长，瞬间爬到远处墙脚。
陈峰下意识后退两步：“这一下砸我，我直接进回收站。”
顾星阑刚落地，第二条触肢从他侧后方抽来，速度比他闪身还快半拍。他身体一矮，雷殛剑横在身前，生生挡住那一下。
金属与肉体碰撞发出怪异的声响，夹带着雷电炸裂的噼啪声。
第三条触肢从头顶倒挂砸落。
林安雨急声：“上面！”
顾星阑来不及多想，只能一脚把已经站都站不稳的陈峰踹开，自己脚下雷光爆出，整个人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往侧方翻去。
第三条触肢擦着他的肩膀落下，砸在地面又是一声巨响。
顾星阑肩头一麻，一股热辣的疼从肩胛骨上炸开，衣服被撕开一片，血迅速浸出来。
林安雨心都提到嗓子眼：“你肩上——”
顾星阑喘了口气：“还连着。”
第四条触肢像流星锤一样横扫。
这一次，离他最近的人是——白岚。
白岚眼角一跳，脚下却没有乱，反而往前踏了一步，把自己站的位置往那触肢的“斜角区域”挪开一拳距离。
那一拳距离，让他侥幸避开了正面拍击，只是被边缘擦过，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金属柱上。
“白岚！”陈峰吓了一跳。
白岚咳了一声，从地上撑起来：“没断。”
他低头看了一眼终端，屏幕虽然碎了一角，但还能亮。
“还能用。”他冷静了一句。
源核巨影却没有停。
它的胸腔位置猛地鼓胀，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红光在它胸前汇聚、旋转、挤压，最后凝成一团心脏大的光点。
那光，不是源核本身的颜色——
而是金色。
白岚脸色瞬间变了：“伪神印记要出来了！”
陈峰懵：“啥玩意？”
“赫尔墨斯的……神性残片。”白岚咬牙，“一旦完全认主，他就能借这东西——再活一次，还更强。”
源核巨影发出一声极其诡异的低吟。
这一次，那声音甚至带上了“音节”。
“光……主……”
“降……临……”
“形……体……”
每吐出一个字，空气里的压迫感就重一分。
自由者领头的人直接靠在墙上滑坐下去，喃喃：“这是教义……这是他们的祷文……”
林安雨心脏一顿：“赫尔墨斯在它里面留下完整的‘信仰代码’？”
白岚盯着金光，指节发白：“是。”
下一秒，源核巨影猛然一震。
那团金光脱离胸腔，仿佛一颗被推出体外的心脏，拖着长长的光尾，直扑顾星阑。
白岚几乎是本能地吼出来：“星阑！！”
顾星阑脚下雷光一闪，雷殛剑抬起的动作干脆利落。
他没有躲。
他迎上去。
金光与雷剑在半空撞在一起。
“轰——！”
一声巨响炸裂。
雷光疯狂炸开，金色印记却丝毫未损，只是被阻挡了半瞬，就继续压下。
顾星阑被硬生生压退两步，脚下碎石向后碾出两道深痕。
神瞳剧痛，视野边缘涌出一圈圈血色波纹。
系统警告在脑海深处弹起，却被他直接压下去不理。
金光还在落。
源核巨影所有触肢都微微颤抖，像在期待某种“完成式”的仪式。
白岚头皮发麻：“它在强行匹配你的精神频率！”
林安雨抓紧顾星阑的另一只手，把一股清凉的内力从他掌心渡过去：“我帮你分一点压！”
顾星阑没有看她，只是微微收紧了指节。
雷殛剑上的雷纹突然剧烈跳动，像被激怒的兽脊炸开。
“起。”
他轻声。
剑锋往上一挑。
那一瞬间，雷光顺着伪神印记的外层轨迹，反向缠绕上去。
空气被拉成一圈圈的涟漪。
源核巨影发出一声忽高忽低的怪响，像是在痛，又像在笑。
自由者领头的人喃喃：“它、它好像很高兴……”
白岚冷冷：“它在庆祝找到了合适的容器。”
陈峰咬牙：“合适个屁！老子现在就去拆它翅膀！”
话刚完，一股更强的冲击从伪神印记上反弹回来。
顾星阑胸口一闷，喉间一甜，一口血喷在剑背上。
雷殛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剑身竟然在那瞬间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暗纹。
林安雨瞳孔一缩：“你的剑——”
“没断。”顾星阑淡淡道。
他脚下一错，稳住身形，把所有反震的力量全部压进脚下裂开的地面里。
源核巨影的震鸣突然戛然而止。
整个祭堂在极短的时间里，安静得只剩几个饶喘息声。
下一秒。
伪神印记猛地炸开。
刺眼的金光淹没了整个视野。
所有人下意识抬手挡眼。
光芒之中，有一个影子缓缓成形。
那不是源核。
那是一个“人”的轮廓。
长袍。
红冠。
十二翼在背后缓缓展开。
光退下去一点时，一个熟悉到让人想呕的微笑，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赫尔墨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地面，像是在适应这具“新身体”。
然后，他抬眼看向顾星阑。
那笑容，还是那么温和礼貌。
“顾先生。”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出的满足。
“这一次，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顾星阑缓缓抬起雷殛剑，神瞳里的血丝几乎铺满整个眼眸。
他的手指收紧，关节发白。
“上次没聊完的账。”他声音低下去。
“这次……可以算彻底一点。”
碎石还在落，血腥味并未散去。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