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晴雯与绣橘回去又了什么私密话儿,只茜雪回去后一刻不敢停便叫上嫂子与自己去珙四奶奶家。
王顺儿媳妇看着她那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心中诧异,茜雪只叫她别问,抱上孩子跟自己走。
路上,茜雪方才声将绣橘姐姐的遭遇了,王顺儿媳妇亦是倒吸一口冷气,嘴里不停着“造孽啊”“怎么能这样儿”的话。
“这虎毒还不食子呢,她们姐妹的老子娘也真真是心狠,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不管就不管呢?”
“底下这么些人,什么人没有?何况生在这府里头,见多了荣华富贵,难保被这些蒙了眼,只认银子,哪里还有什么骨肉亲情的?”
茜雪撇了撇嘴,连贾母都知道这府里的人是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利眼,可见这人心都成了什么样儿。
但这为了钱银这等物事连亲生女儿都不要聊,也真真是叫人心寒。
好在还有绣橘这么个亲妹妹是个有良心的,不然绣萍被卖到那等脏地方儿里头,怕是烂成枯骨都没人在意。
两姑嫂叹息着拍响了珙四奶奶家的门,来开门的正是贾荇,看见她们过来,略有些惊异。
“荇大爷今儿回来的倒早,珙四奶奶可在家呢?”王顺儿媳妇满脸堆笑,客气道。
贾荇微微一笑,温和地:“王嫂子莫要这般客气,都是街坊邻居的住着,只叫我荇哥儿也就罢了。我母亲在屋里,王嫂子只带着妹妹过去就是。”
王顺儿媳妇应着声儿,带着茜雪进去。
此时色已有些暗了,珙四奶奶收拾了绣筐放在一旁,听见王顺儿媳妇的声音,连忙迎了出来。
一番契阔之后,王顺儿媳妇支吾着了自己的来意,珙四奶奶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你也知道我家荇哥儿,自最是乖巧懂事,哪里去过那等脏地界儿——”
茜雪见珙四奶奶开口要回绝,心中着急,便顾不得许多,忍不住上前道:“四奶奶,非是我们姑嫂诱着荇大爷去私竂子,实在托我这事儿的那姑娘的姐姐前些日子才产,昨儿又叫卖了进去,怕是活不得几日……”
珙四奶奶低头轻轻咳了一声,王顺儿媳妇面上一红,粗鲁地将茜雪往身后扯去。
“你大姑娘家家的,知道些什么,就在这里胡。”
茜雪这才惊觉,立时红了脸,可一想到当时绣橘压抑痛哭的场面,实在又不忍心,倔强着不肯后退。
“四奶奶,我哥哥是西府的家生奴才,我虽是脱了籍,却又是个姑娘家,但凡有半分法子,也不敢过来扰了四奶奶清净,实在是那位姐姐身世太过凄苦了些——”
她抢白一般将绣萍的事情了,又将绣橘和晴雯如何委托了自己请人去救绣萍,半分不敢隐瞒地了。
珙四奶奶听了,面上露出不忍之色,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立时便又坚定起来。
她方要话,却听得门外贾荇迟疑的声音响起,“茜雪妹妹所的那位晴雯姑娘,可是宝二叔房里的大丫鬟?”
茜雪闻听他似乎认识晴雯,不由一喜,忙跑到门边攀着门框道:“正是,今儿就是她寻了丫头将我唤了去,委了我务必帮忙寻个可靠的人,若能救出绣萍姐姐自然是最好,若救不得了,也是她的命……”
话到最后,茜雪的声音越发了,心内未免不觉着这人活着便如无根的浮萍一般,经不起半点风浪。
若这回真个寻不到人去救她,怕是再有个三五年,除了绣橘还记得她,其他的人,谁又肯在心里为她留半分位置?
“母亲,晴雯姑娘是宝二叔房里最为得力的大丫鬟,此事既有她出面,想来亦是宝二叔的意思。只事涉大老爷和大太太,宝二叔不方便出头,这才曲折寻到了咱们家。
若真个如茨话,儿子还当要替宝二叔跑上一趟,以免他日碰见宝二叔,不好话。”贾荇上前弯了腰向珙四奶奶道。
珙四奶奶看着他,眉间微蹙,眼中神色复杂,久久不曾言语。
贾荇被她看得心头忐忑,可一想起那个梦里常相见的身影,面上神色又坚定了几分。
茜雪有些心急,走上前两步才要话,被王顺儿媳妇一把拉住胳膊,冲着她摇了摇头。
珙四奶奶叹了一口气,道:“好,既你要替你宝二叔办事,为娘的也不拦着你。只是那地方儿鱼龙混杂的,你行事千万要加了心才是。”
贾荇心头一松,笑意浮上面庞,躬身施了一礼,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家里尚有老母盼儿归,哪里又肯轻易犯险?只不过去打听一番,若事能成,自是万幸,实在不能成的,也不必强求。
儿子自会以自身安危为重,不叫母亲为儿子担心。”
珙四奶奶嘴唇嗫嚅了几回,最后依旧重重叹了一口气,“儿大不由娘,何况你身为男子,总要担得起事,娘不该拦着你。你愿意去,就去吧。”
茜雪姑嫂瞧着珙四奶奶的态度,原以为事不能成,没想到贾荇自己倒愿意帮忙,不由喜出望外。
茜雪上前将自己打从绣橘那里知道的情况一一了,又把装了银子的荷包给他。
“荇大爷可先去问一问能不能赎人,若要赎人,又要多少银子。晴雯早有嘱咐,若是这些不够,她们再去筹来。”
贾荇接过荷包,将银子倒出来数了,又放回去,笑道:“我去寻了后廊上的芸二哥同我一起去,他惯常在外头走动,行事间也比我稳重。有他在,想必事情会更顺利许多。”
见他行事间极为有章法,也有思量,不只茜雪姑嫂喜出望外,就连珙四奶奶也松了一口气。
“此时色已晚,要不然今儿约了芸哥儿,明日再去,多做些准备,岂不周全?”珙四奶奶出主意道。
贾荇摇头道:“母亲不知,那样儿的地方儿怕只是这会子才好进去呢,明白日里,反不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