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风带着水汽拂过凉棚,吹得藤蔓沙沙作响。
刘哲盯着桌面纹路,喉结滚动:“我觉得我们之间差...”
“差什么?”白雪托着腮,指尖在木纹上画圈,“慢慢想。”
他突然自暴自弃:“差在话太多!根本停不下来!”
“噗——”白雪笑出声,“行,话痨实录是吧?”
刘哲耳根通红:“而且...我谈恋爱很被动。”
白雪点头:“理解,被动型。”
“我连主动带节奏都不会...”他声音越来越。
“懂了,”白雪挑眉,“所以你喜欢姐姐型?主动点的?”
观察室里萧飞宇捶桌:“最后一捅刀子?刘哲你醒醒!”
王晓彤捂心口:“白雪问‘差什么’时眼里有光啊!渣男!”
刘哲沉默半晌,白雪却突然倾身逼近:“猜对了?”
他猛地抬头,撞进她洞察一切的眼眸里。
凉棚下的空气被刘哲那句“差在话太多”炸得稀碎。
刘哲自己低下头,后颈红了一片,像是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埋进那木桌上的纹路里。
死寂。
只有风穿过藤叶的沙沙声。
刘哲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或者让这湖风把自己卷走算了。
他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的短发,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声音闷闷地从胸腔里挤出来,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窘迫:“而且……而且我谈恋爱……”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喉咙里堵着块烧红的炭。
“我谈恋爱……很被动。”
他终于把这几个字吐了出来,声音轻得像蚊蚋,头埋得更低了。
白雪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并未消失,只是转化为一种了然的理解。
她轻轻“嗯”了一声,点零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理解,被动型。”
这平静的肯定比任何调侃都更让刘哲无地自容。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那点残存的勇气全挤出来,语速快得像开了二倍速,却越越没底气。
“……我连……连主动带节奏都不会……更别主导了……这个能力,我好像……就很……”
他的声音越来越,最后几个字几乎含混在喉咙里,变成无意义的咕哝。
他放弃了,肩膀垮塌下去,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一片颓然的空白。
白雪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叩了两下,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她看着对面那颗沮丧得快要垂到桌面的脑袋,清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像是洞察,又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被迅速藏起。
她微微歪了歪头,几缕发丝垂落颊边,被湖风轻轻拂动。
“所以,”她开口,声音不高,目光直直锁住刘哲低垂的眉眼,“你喜欢女生主动一些吗?喜欢……姐姐型的?”
刘哲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倏地抬起头,撞进白雪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带着洞悉一切锐利的眼眸里。
那目光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仿佛早已看穿了他心底所有怯懦的角落。
“至少……”刘哲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沙砾在摩擦,“我谈过的恋爱里……好像……是。”
他避开了“喜欢”这个直白的词,用了一个模糊的“是”来承认。
这含糊其辞的肯定,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心头发冷。
观察室里,死寂被一声惊动地的捶桌声打破!
“砰!”
萧飞宇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抓着头发,眼珠子瞪得溜圆,一脸“崽啊阿爸对你绝望透顶”的悲愤表情。
“最后一!最后一了啊!你给我玩这套?!捅刀子专业户是吧刘哲?!”
“你坚持了这么多是坚持了个寂寞吗?!”
“人家姑娘就差把‘等你开口’写脸上了!你倒好,咔咔给人发‘被动卡’、‘姐姐卡’?!你醒醒啊!!!”
他气得在狭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指着屏幕的手指都在抖。
旁边的王晓彤双手紧紧捂着心口,眉头蹙得死紧,眼眶都微微泛红了,声音带着点哽咽的颤音。
“对啊!太过分了!白雪刚才问他‘差什么’的时候,眼睛里的光都要溢出来了!”
“那是期待啊!期待他给个答案!结果呢?”
“结果这渣沫…呜呜,太伤人了!”
“这比直接拒绝还让人难受!”
阿右瘫在椅子里,一脸的生无可恋,眼神放空地盯着花板,幽幽地吐出一句总结陈词。
“完犊子。彻底完犊子。”
“这绝对不是一个美好的结束方式……这是往人家姑娘心口上戳完刀子还撒了把盐,然后‘你看,这盐挺白哈’?”
湖边凉棚下,空气仿佛凝成了冰。
刘哲那句含糊的“是”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他不敢再看白雪的眼睛,视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四处乱窜,最终又落回桌面,盯着那点木刺,仿佛要把它看出花来。
手指无意识地互相绞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白雪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彻底消失了。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片阴影。
她微微垂着眼,似乎在消化这句话,又似乎只是在等待。
那沉默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得刘哲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刘哲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重的寂静压垮时,白雪缓缓抬起了眼。
她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
她看着刘哲,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稳语调,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清泠泠地穿透死寂:
“那你应该喜欢的,是那种比较成熟稳重一点的女生。”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刘哲,落在更远的地方,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
“姐姐类型的。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对不对?”
刘哲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
他猛地抬眼看向白雪,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像被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夕阳下闪着微光,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和无处可逃的紧张。
他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沉默,是他此刻唯一能做出的、也是最糟糕的回应。
白雪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她看着他那副如遭雷击紧张到快要原地蒸发的样子,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极淡、极浅,甚至带着点自嘲意味的弧度。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清澈的眼眸重新聚焦在刘哲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继续平静地剖析下去。
“而我呢,”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刘哲的心上,“我觉得我是妹妹类型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刘哲紧绷的神经末梢。
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苦涩的无奈,脱口而出。
“你只是……长得像妹妹类型罢了。”
白雪并没有因为这句评价而产生丝毫情绪波动。
她只是很轻很轻地“哦?”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注解。
随即,她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再次锁定了刘哲躲闪的视线,语气是那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引导。
“外表看起来冷静,心思也比较稳重——这是你喜欢的特质,对吧?”
她微微歪了下头,仿佛在帮他确认他心底那个模糊的答案。
刘哲彻底哑然。
他放弃了挣扎,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