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风突然停了,连蝉鸣都消失了。
凉棚下只剩下刘哲擂鼓般的心跳,震得他自己耳膜发疼。
仿佛下一秒那颗不安分的东西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搓着双手,指关节被搓得通红发亮,像刚出锅的虾。
目光死死黏在桌面的木纹上,仿佛那错综复杂的纹路里藏着救命的答案。
“实话,第一……”
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枯木。
“我甚至…第一没看清其他女生的长相。”
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看着白雪。
白雪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一尊被夕照镀上金边的玉像,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但是,不论怎样,”刘哲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坦诚,“我好像印象最深的…还是白。”
他用了那个最顺口的称呼,像退回一切开始的安全区。
观察室内。
杨后优雅地翘着腿,指尖点着下巴,一针见血:“白雪这看透一切的表情。”
王晓彤顺嘴道:“但是不破。”
她顿了顿,补充道“高手,都让对手自己把路走绝。”
刘哲像被架在火上烤,额角的汗珠在夕阳光下晶亮。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
“当然我后来,嗯…”他卡壳了,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以前是以前…”
“以前是以前…”白雪忽然接话,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唇角还弯起一个极其标准的弧度。
然而那几声短促的轻笑“呵呵呵…”
又冷又硬,瞬间戳破了所有强撑的伪装。
刘哲头皮一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急吼:“现在是现在!”
白雪脸上那点假笑涟漪般消失,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平静。
她只是从喉咙里溢出一个极轻的鼻音:“嗯。”
听不出是认同,还是仅仅表示“朕知道了”。
这声“嗯”却比千斤巨石还沉,压得刘哲喘不过气。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审问的囚徒,而法官还没宣牛
就在他以为这酷刑即将结束时——
白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一厘米。
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眸子锁定了刘哲躲闪的眼睛,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
“那你以前,有对我有好感的时候吗?”
“轰!”刘哲脑子彻底炸了!他死死咬住下唇,力道大得尝到了血腥味。
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闷闷地挤出一个字:“有啊。”
“是有,”白雪的追问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紧随而至,不给他丝毫喘息,“还是有过?”
她目不斜视,那专注的凝视仿佛能剥离所有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颖,是持续态;“有过”,是完成态。
一字之差,壤之别。
空气凝成了冰。
刘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像卡住的齿轮。
他猛地抬起头,像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有过!”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然后,白雪脸上冰雪消融。
一个真实的、带着释然甚至有点疲惫的微笑,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在她唇角漾开,点亮了整个黯淡的凉棚。
“这就够了……”
她轻声道,尾音消散在重新流动的湖风里。
像是对他,又像是对自己长达十数纠结的一个交代。
够了,确认了曾经的存在,便不必再纠缠于是否延续。
刘哲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赦免”弄得手足无措。
这平静比他预想的狂风暴雨更让他心慌。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立刻、马上、飞速地岔开了这要命的话题!
他重新低下头,语速快得像在赶火车,试图用“共同经历”的砖瓦重新砌起安全的堡垒。
“就…就算我昨一的状态确实有点不佳,但是!我没有办法否定我经历的这些里……”
“发生过的故事。”白雪平静地接上,精准地填上了他磕磕绊绊的句子。
她太清楚他想逃向哪里了。
“对!”刘哲像找到了组织,声音都拔高了,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我没有办法否定和你这些里在一起开心的时候!”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沙滩快烤化的时候,木雅冻成狗的时候,还有厨房里…”
那些带着“开心”标签的画面汹涌而来,却哽在喉咙里,沉甸甸的,让他后面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雪看着他涨红的脸,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挣扎、懊悔、还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与笨拙的真诚。
心底那点苦涩的余烬,奇异地被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覆盖。
她微微歪了下头,一缕发丝滑落颊边,夕阳穿过藤蔓缝隙,在她精致的锁骨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然后,她轻轻开口,声音不高。
“那,我想问你……”
她顿了顿,目光沉静地锁住他,带着一种不容闪避的穿透力。
“就…你觉得我们还差一点什么吗?”
“差…差一点什么?”
刘哲像个复读机,喃喃重复着白雪的问题,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么深奥的哲学命题。
他脑子一片空白,cpU彻底过载冒烟,甚至能闻到虚拟的焦糊味。
差什么?
差什么?!
直播间弹幕更是疯成了滚烫的岩浆,每秒刷新都能把屏幕糊得严严实实:
“#差一点什么#差亿点勇气!差亿点真诚!差亿点不嘴硬!简称差亿点开窍!”
“白女王杀疯了!!!这问题问到我心巴上了!哲哥快回答啊!急得我脚趾抠出梦幻城堡!”
“差啥?差你刘哲一个响亮的耳光把自己打醒!我赞助巴掌!”
“呜呜呜白好清醒!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在等他自己想通啊!这该死的温柔刀!”
“#白雪人间清醒#姐姐独美吧!这男人配不上你的直球!快跑!”
“哲哥:我觉得我们还差一点……亿点时间?(狗头保命)”
“救命!我急得在床上打滚!刘哲你倒是话啊!哑巴了?!用嘴呼吸!快!”
湖边凉棚下,时间被按下了无限延长键。
刘哲下意识地又开始搓那双已经红得快熟透的手,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
他看藤蔓缠绕的棚顶,看波光被夕阳染成橘红的破碎湖面,看木质桌面上深深浅浅仿佛藏着宇宙奥秘的纹路。
就是不敢再看对面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此刻正静静等待他答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