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简云秘密传来消息,他的人找到了孔立在廪丘的住处,却发现孔立已在两前死于非命——是遭了入室盗贼,但蹊跷的是,家中只丢失了几件不值钱的寻常器皿。
那个曾为前任太守曾保传递情报的关键神秘人,也如同人间蒸发,再无半点音讯。
这两条至关重要的线索齐齐断绝,使得马清试图从内部整顿东平官场、清除苟曦势力的计划,尚未真正开始便几乎陷入了僵局,失去了突破口。
另一边,派往各郡县监督推邪授田令”的丁鱼也带回了令人沮丧的消息。除郡治所在地须昌城外,其余六个县的百姓,几乎无人敢接受分配的土地。他们依旧战战兢兢地遵循着旧有的规矩,进行着集体劳作,仿佛那道象征着新生计的希望政令从未下达过。
各县城的市集也依旧萧条冷清,商户们不敢打开店门进行正常的贸易往来。
马清心知肚明,根子出在那些盘踞各县、阳奉阴违的县令和胥吏身上。但他们都是苟曦一手提拔安插的人,彼此勾结,树大根深。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六县官吏全部撤换,更何况,他眼下也根本找不到那么多可靠且能干的人手去接替。
一时间,他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空有抱负,却找不到发力之处,这几日可谓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更让他如鲠在喉的是,四汶口的兖州水军参军府已然正式成立,参军一职果然落入了那个陈虎之手。
此人一到任,立刻凭借职权牢牢控制了流经东平郡的汶水、济水等所有重要水道,等同于掐断了东平郡的漕运命脉。这不仅意味着郡府财政收入中至关重要的一大块漕运关税就此流失,更使得马清计划中欲通过水路与外界进行的贸易往来彻底泡汤,经济发展战略遭受重挫。
唯一值得稍感安慰的是,他还能完全掌控须昌城内的事务。
城内的土地分配和街市商业开放政策推行得颇为顺利,市面也渐渐有了起色。然而,一城之地的繁荣终究有限,无法与周边县域形成联动效应,经济的规模和可持续性都大打折扣。长此以往,东平郡的整体民生非但难以改善,恐怕还会因割裂和封锁而愈发困顿。
东赢公司马腾是司马越的弟弟,他的死,让司马越对中原的威胁减低了一分,这倒也算个喜讯。
参军阿奇、记室杜玄和功曹刘佑纷纷从各自的案桌后起身,围拢到马清的案桌前。
阿奇率先拿起那份被马清拍在桌上的麻纸,快速浏览一遍,脸色也随之变得严峻,默不作声地将它递给了身旁的刘佑。
“公师藩死后,其部众尽为汲桑所吞并,”阿奇声音低沉,伸出三根手指向方信,杜玄和刘佑比划着,“依我看,这股乱贼,兵力至少有三万之众!他们攻破邺城后,不图占据经营,反而烧杀抢掠,足见其志不在立足,根本就是一股凶残暴虐、流窜作乱的流寇!”
刘佑接过话头,同样伸出三根手指,分析道:“既是流寇,下一步能去的方向,无外乎三个:一是南下攻击朝歌,威胁洛阳;二是可能东进,冲着我们兖州,尤其是毗邻司州的东平、济北而来;三嘛,也有可能向北流窜,退回冀州老巢肆虐。”
杜玄一手撑在冰凉的案桌上,忧心忡忡地:“既然是流寇,若进我们的东平。首当其冲就是范县,只要范县能守住,他们就会不战而退。可是东平郡的兵马,就算把郡兵、县兵全都算上,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万二千人,且分驻各地,战力参差不齐。我们应该立刻上报苟刺史,请他速速从州府调兵支援!”
马清已从门口转身回来,他一边走向自己的案桌,一边伸手指向杜玄,语速快而清晰:“杜记室,你所言极是。立刻草拟一份紧急军情文书,呈报使君!文中务必强调事态之严重,要明确指出,贼兵势大,为保兖州无虞,请使君务必从濮阳、东平、济北这三个临近司州、冀州的边郡着手,并从其他内陆各郡紧急调配军队,重点加强这三郡的防务,尤其是通往司冀的关隘要道!”
“诺!”杜玄立即转身回到自己的案桌后,伸手拿起毛笔,在砚台中饱蘸浓墨,铺开一张白色的麻纸,伏案疾书起来。
“阿奇,”马清目光转向参军,“立刻以郡府名义下达军令:一,命范县县令和驻范县的汪苍,即刻组织本县军民,加固城防,深挖壕沟,准备守城器械,严加戒备!二,命令方琦所部兵马于五日内完成集结,开赴范县增援!三,命令袁通、王诚两部,即刻做好出发准备,命令安平检查军械粮秣,随时听候调遣命令!”
“好!我马上办理!”阿奇重重点头,立刻转身走向自己的案桌,取出令箭和公文用纸。
这时,方信一手按在马清的案桌上,身体向前微倾:“府君,涌来的流民之中,必有大量精壮男子。他们家园被毁,衣食无着,正是最容易收编的时候。不如趁此机会,从中招募骁勇之辈,补充我军兵力?”
马清眼睛一亮:“嗯,此计甚好!既能安抚流民,又能增强实力。阿奇,拟令时加上:命方琦和汪苍,在范县就地考察流民,择其精壮骁勇、身家清白者吸收入伍,登记造册,发放武器,严加编练!”
“诺!”阿奇一边答应着,一边已坐下开始奋笔疾书。
功曹刘佑抬手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脸上露出思索之色,似乎胸有成竹,缓缓开口道:“府君,如此紧要关头,城外那三千兵马,也该动用起来了。总放在城外闲置,也不是办法。”
“的是!”马清双手猛地拍在案桌上,震得笔墨纸砚又是一跳,“我这几日忙昏了头,差点把这事忘了!”
他目光扫过桌面,又抬头急切地看向刘佑:“只是……该如何调用?你可是已有主意?”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众人同时抬眼。一个浑身是汗的信差出现在门口,面色惨白,嘴里喘着粗气,手里攥着一封带着红绳没拆的公函。
方信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从他手中接过公函,拆开一看,立刻变容。他立刻又将公函交给马清。
马清伸手接过,却在展开的那一刻愣住了:信笺第一行字像刀刻般刺入视野。
“汲桑……出邺城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