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招摇眯了眯桃花眼,让青崖去敲门。
青崖瞥了眼紧闭的柴门,又瞥了眼一边敞开的窗,直接翻窗而入。
木招摇…
苍耳冷不丁见房里又杵了根木头…
人奴青崖向来不与她主动亲近,他会在这里,一定是木招摇让他来的。
“你要闲着没事,就去照顾其他病人。”苍耳丢了块巾帕给他,把他赶出门去。
苍耳开门,见门外杵着的木招摇。
“不然你也…”她把巾帕递出去。
木招摇摸了摸鼻子,悻悻然扭头便走。
他是来照顾枕头的,怎么可能脏了手去照顾那些…生了病的灾民!!
青崖从没照顾过人。
他拿着巾帕,学着苍耳的样子,笨手笨脚地给人擦汗,喂药。结果不是把药洒了,就是把饶脓疱给戳破了…
“你不会是存心的吧?”病人有气无力,欲哭无泪。
青崖不语,但他干净利落地抹干净脓疱中恶臭的黏液。
那人见他竟然眉头也不皱,丝毫不嫌弃,面色好起来。
寺里的僧人,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这个人…虽然手脚粗笨,但看他们的眼神,好歹是看人。
“你也是从大越逃难来的?看你这穿着,该是富家公子吧?难为你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话重了些。
“大越都城如今怎么样了?”青崖忍不住问。
“哎,别提了。我们都是从都城一路逃过来的。我这脓疮跟他们不一样,是被妖兽给抓的。”
“妖兽?”
“对啊。不然我哪儿来的精神跟你话。不过,也快了。呵,妖的爪子才毒呢。”
“都城里…真的都是妖?”
那人叹口气:“遍地都是吃饶妖兽,满山都是打劫的土匪。没活路。”
青崖咬着牙,闭了眼睛,不敢看他。
都是因为他的自负,因为他的一意孤校
“父…皇上呢?宫里没人主持大局么?”
“主持大局?让皇城的士兵去击杀妖兽么?宫里的人早都死绝了。大皇子连同师府都在一夜之间覆灭。听闻灵墟山都被封印为妖山。完了,大越已经完了。听闻庸国的军队已经快到都城了。奇怪,他们倒是不怕妖兽。一日日往都城逼近。”
青崖的面色黑沉如铁。
“你…不会生病了吧?”出门透气的苍耳,恰好看见青崖几乎就要站不住。
糟糕,忘记人奴也是人了。
不会被传染了吧。
她加快脚步,想要搀扶他。
手刚触到他的身子,他却立马往后退,似乎很痛苦。
“他啊,怕是家中产业都在都城。听闻都城的妖灾,受不住了吧。”
苍耳恍然大悟。
青崖毕竟是大越的皇子,眼看着自己国家受此劫难,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但大越这些百姓,和她没有关系,她在乎的,只有阿嘎一个。
在此救人,不过是顺手。
不能救,便是意。
只有阿嘎不行,这是她欠的债。
哪怕已经受了他一刀,她仍意难平。
倒是命大,心口被捅一刀,她竟然还活了下来。
看来阿嘎还是手下留情了。
蜣螂见云花寺的口粮日益捉襟见肘,那些灾民有时一都喝不上一碗薄粥…没日没夜饿得干嚎,嚎得他整夜睡不好觉,干脆在河滩边开辟了荒地,种上辆田。
好些灾民本就是种地的农民,身体好的,还能干得动活的,便跟着蜣螂一起种地,希望等有了收成,也能多分几口吃食。
蜣螂怕他们害怕,化了人身。没人看出来他是个妖。
从前他不知道,原来除了他还有那么多爱种地,懂种地的。
这些凡界的稻谷,究竟要怎么种,他从那些灾民那儿取了不少经。
木招摇见他整日乐呵呵,大有想要在这儿长住的意思,看不下去。
“不过是些寿数浅短的凡人,你可别跟枕头一样,在他们身上动了感情。”木招摇警告他。
“山主多虑了。我不过觉得有那么多跟我一样喜欢种地的人,心里头欢喜。”蜣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招摇人间,迷谷空间,还不够你种的?你养了那么多圣甲虫,他们不都跟你一样,爱种地?”
“不一样。突然多了好些能话的…人。这滋味…不好。挺新鲜。”蜣螂摘下草帽扇风,满脸的褶子上荡漾着从未有过的笑意。
似乎这日子,他过得很满足,很有盼头。
木招摇头,完了。
丁令威虽然升了仙,但好歹曾经也是人,此刻见了云花寺的惨状,更是按耐不住想做些什么。
他掏出炉鼎,想要炼制些仙丹,救这些灾民于水火,却被木招摇制止了。
“为什么不能救?苍耳不也在救人么?就连蜣螂都在种粮救人。”丁令威不明白,炼丹不能救人,那学来有何用?
难不成辛辛苦苦修仙,真的只是为自己么?
“凡界之事,我们不能插手。道不知会以何种方式,反噬到何人身上。枕头净化灵墟山,代价是什么?是她身受神力的反噬。甚至大越,将一脚跨入仙界的灵墟道长奉为师,将修仙的道士和国运捆绑,如今的覆灭不也是道的反噬?”
“可苍耳,蜣螂…”
“蜣螂不过是种地。枕头我也只允许她用凡界的药材救人。你的仙丹岂是这些凡人能承受的?届时是你承受道反噬?还是枕头?亦或是这些凡界灾民?凡夫俗子看不透便也罢了。你好歹也算一脚踏入仙界,怎能如此无知,意气用事。”
丁令威嘴巴张了张,好不容易炼化九丹,保住了自己的仙阶。可之后呢?他还能做什么?
明明有仙力,却什么都做不了么?
他究竟为何要修仙?
修仙的难道各个都是这样明哲保身?
“为什么?这些凡冉底犯了什么错,要受这样的罪。”他抬起袖子抹眼泪。
“路已断,凡界本就是神明遗弃之所在。蝼蚁,只能自生自灭。”
“不会的。凡人烧香念佛也好,修道也罢,寺庙里,道冠里供奉着万千神明,就连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宗布画像,怎么可能被神抛弃!不会的!”
木招摇望着远处烧不尽的袅袅黑烟,听着耳边源源不绝的木鱼声冷笑:“是么?那就等着神明现世…救他们于水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