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往事,真是不堪回首。”许苡沏了热茶过来,自己也叹了口气,“之后我父亲就瘸了,从此不再出门。因为家道中落,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也都不认我爹娘了,所有亲戚也几乎都跟我们断绝关系。家里家外,都靠母亲打点。他们心里都苦,我也不敢多什么。可我从耳濡目染,书墨熏陶,让我扔了书本,浑浑噩噩地嫁人生子,搞不明白自己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就一只脚跨进黄土里,我实在做不到。所以就算他们再不愿意,我也要出来跟笔墨纸砚打交道。我哪怕在瀚海万卷里抄一辈子的手稿,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们太过分了。”杜玉书紧紧皱起眉头,的可不是许苡的父母,而是当初强占书塾的那群人,“金明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这就是强盗啊!城主府居然不管吗?”
“当年的城主府,不是现在的城主府。”许苡叹气,“我时候也不敢相信,但回想一二,不难发现我们印象中这个金明,其实是近十年才出现的。在我时候,以武占文,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就算告到城主府去,人家也不会因为你没错就向着你。”
“这太可恨了。”杜玉书斩钉截铁道:“你等着,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事的,我要让这中原下,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们!”
杜玉书今年才十七岁,她接掌溯水堂的事还没来得及在金明范围内传开。现在的她出这句话,简直有些异想开。但许苡看着她,只是温柔地笑笑,“我相信你。但这种话,在我面前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风声,祸从口出,这武林里的人,为了让对手死,什么事都做得出。”
杜玉书领她的好意,道:“咱们以茶代酒喝一杯,我就先走了,等我解决我那边的事,我再来找你。”
两人互敬一杯,许苡又把杜玉书送出去,临别时,许苡往她袖中塞了一个巴掌大的包裹,抽出手后就隔着衣袖按住,微笑示意杜玉书别吭声,回家以后自己看。
杜玉书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它收了起来。跟许苡告别以后,沿路去她认为叶荔可能落脚的客栈和武馆看了一圈,一无所获,看来这事儿没法私下解决了,要找叶荔,只能用溯水堂的力量找。不过她又跟叶荔没关系,叶荔离开城主府虽然出人意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杜玉书犯得着公器私用吗?
但看梓玉那个要死要活的样子,杜玉书自认为已经答应了她会把叶荔找回来,也不想食言。
她稍微琢磨了一下,一拍脑袋,她还真是没从新身份里回过神来。她现在是什么人?溯水堂堂主,香浅云深东家的徒弟,赤面鬼的徒弟,风波城慕容城主的恩人!呐,她这身份,要找个人还用得着自己想办法?
杜玉书直接一封信传到香浅云深,让他们那边帮她把叶荔找出来。正好,现在情报网刚有了个雏形,还需要多试用几次,还有比找一个在江湖上尚未成名、无故退出城主府的叶荔更能测试情报网精密度的任务吗?
况且叶荔也不对任何人有威胁,找她也安全。
琢磨完叶荔的事,杜玉书又做了另外一件事。
她在街边找了一家书铺,写了一封信,信很简单:今后有何疑难,凭此信物,随时往城主府叩门见我。杜玉书。
那样“信物”就是她去探望矜矜那日,顺走的绣花针。杜玉书把这枚绣花针掐平了针尖,跟信纸一起放进信封中,交给一个跑腿的送去肖家。现在她已经接掌了溯水堂,把肖家拉到自己羽翼下保护起来,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在这封信送出去的第二,肖家的人就带着矜矜找到了她。
杜玉书走马上任第一,刚准备把各种规矩抛到脑后出去野一野,就听见有弟子通报有人拿了一封信找她。杜玉书一看,这不昨刚送出去给肖家的那封信吗?怎么,没送出去?跑腿的人没找着地方?
杜玉书愣是没想到肖家人是这么快又遇到麻烦了,等到见了客,发现真是肖家老两口,连矜矜都带过来了,杜玉书才惊觉他们莫不是又碰到了什么硬茬,忙不迭道:“出什么事了?是上次那户人家不肯罢休,还是怎么?”
好在,老两口连声不是,不光很感谢杜玉书,还一直他们现在日子过得很好。既然过得很好,那找她干什么来?
徐氏把矜矜往前推了推,但还是紧紧握着爱女的手不松。
“我们知道杜少侠现在是溯水堂的堂主,是金明城里一不二的大人物了,所以我们老两口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留下矜矜?”
肖家老两口都站起来跟杜玉书话,还满口敬语,杜玉书自认受之不起,连忙起身到他们面前,“好,我愿意带着矜矜,但不知二老为什么想让她到我身边来?”
老来得女,爱得如珠如宝,怎么舍得?
一提这事,徐氏这一辈子要强的人也不由得抹泪。
“若是有更好的办法,我们何尝不想她留在身边,可矜矜的样子,您也看见了,她留在我们膝下,我们高兴了一时,可我们这两个老东西都是随时蹬蹬腿要走的人了,现在若是半点不为她考虑,等我们将来一阖眼,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世上,岂不是害苦了她吗?如今承蒙杜少侠对她青眼有加,但愿能把矜矜交到杜少侠手里,我们夫妻两个都相信杜少侠能保护得好她。”
也真是不容易。杜玉书叹了口气。
这对老夫妻体面了一辈子,到老为了女儿这样上门求人,实在不容易。以杜玉书现在的身份,肖家一无所有上门,求她留下矜矜,可以是一桩很容易自取其辱的事。可他们为了给女儿争取一线希望,还是这么做了。
杜玉书就没有理由拒绝了。
“好,既然二老愿意来,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地回去。矜矜就暂时留在我身边,待我为她寻摸寻摸师父,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