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荔会去哪里呢?
杜玉书刚刚接手溯水堂,还没磨合好,不一定用得称心如意,她决定先自己出来溜达一圈,万一就给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没想到,叶荔没找着,倒给她碰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
许苡。
碰到她的时候,杜玉书正经过一家大书楼。书铺常见,书摊更多,但从没见过有谁能开成一个大书楼的,哪有这么多人爱看书啊?能赚得了钱吗?杜玉书在被许苡叫住之前,压根没注意它,径直就要走过去。
没想到有人先是试探着喊了她一声,而后从书楼里追了出来。
杜玉书转头,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很是面熟,她稍微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噢!噢!你是……”
“许苡!”
许苡看见杜玉书,也相当惊喜。她主动上前拉杜玉书的手,“我早就听你回来了,可我的身份,也进不去城主府,只好等着,终于让我等到了。”
杜玉书低头看看她拉自己的手,有点诧异。看来这四年变化大的不光是她,许苡也脱胎换骨了。
现在的许苡,已经不是杜玉书印象里寡言少语、总低着头的样子了。她穿了一身利落衣裙,系了襻膊,露出两条匀称的臂,还戴着那串檀木手串,色泽似乎更浑厚零,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上能看见一点墨痕,脑后发髻上别了一支笔,一看就是在跟文墨打交道的人。她一走过来,杜玉书还闻到一股香味。墨的味道。
常见的墨是不太好闻的,许苡身上这种缱绻淡雅的墨味,恐怕来自一些比黄金还贵的墨块。
杜玉书这才仰头看了看她身后那栋书楼,正门头的匾额上金字书:
瀚海万卷。
杜玉书把目光放回许苡身上,笑道:“我正准备挨个拜访你们这些老朋友呢,你倒是省得我找了,怎么样,这几年过得还好吧?”
“不能更好啦!你现在有空没有,有空就进来喝杯茶。”
反正找叶荔这事儿也急不来,杜玉书点点头,跟许苡进了瀚海万卷。
一进门,就是三面大书架,从地板一直通到房顶,两边还备着拿取上层书本的扶梯,里头不少人在看书买书,伙计也精神百倍,看见许苡带了客人进来,又是让路又是给准备茶果的,一口一个“苡姐”,可见许苡混得相当不错。
“这栋书楼是我们东家前年修起来的,我之前一直在铺子里抄录书本,东家觉得我干得还不错,正好书楼开业缺人手,就让我过来看着了。如果不是你和谢先生,我哪能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有这样的际遇。”
许苡一边把杜玉书往里头领,一边不无雀跃地跟她话,一路上琳琅满目的货品都把杜玉书看呆住了。这里的书都是金粉漆了绣像的,还有用盒子规整装好的笔墨纸砚,以及一些古玩把件,没一寸地方是闲着的,放眼望去,也没有看起来便夷东西。
楼后开辟的厢房就是许苡他们休息的地方,许苡的卧房朝南,采光很好,她把杜玉书带进去,门窗都打开,正中间会客的厅敞亮简洁,书案上还摆着没有整理完的书稿。出于礼貌,杜玉书在一旁坐下,跟那堆书稿保持距离。
许苡把窗户都打开通风透气,屋内的墨味散零儿,她回来在杜玉书旁边坐下,笑道:“今能见到你,我太高兴了,谢先生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许苡并不知道越斐然的真实身份,所以还管她叫谢先生。杜玉书摇摇头,“她有点事儿,这次没跟我一起来,等下次我一定带她来看你。”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很满意了。”许苡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四年前濯缨大会上你出了那种事,我有多担心。怎么样,现在都辩驳清楚了吗?如果还有麻烦解决不掉,你可以告诉我,我能帮上忙。”
虽然杜玉书暂时没有需要她帮忙解决的麻烦,但听到这话还是不由得好奇,“你现在混得很好啊,我以为你只是赚得多了一点,没想到还能在武林的事里得上话?”
许苡笑了笑,“得上话不至于,但瀚海万卷现在称得上是中原独一份的书报楼,雇了不少文士写些针砭时弊的檄文,我有时候也干干。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他们如果要污蔑你,我一定会帮你话的。”
杜玉书这才觉得自己真是瞧许苡了。这瀚海万卷不知什么来历,居然能纠集民间文士为己用,杜玉书虽然还不知道他们对舆论的影响能到什么程度,但看这阵仗也不似开玩笑的。她可得好好了解了解。
不过,不是在许苡这里了解。杜玉书没忘了自己是来跟老朋友寒暄的,这不是该在朋友身上盘算的事。她转而道:“你比我想的要厉害太多了,就算没有我和谢映,你也肯定能出人头地的!”
许苡摇摇头,“虽然我现在想法跟以前比,变了不少,但我自己究竟什么样,我还是很清楚的,如果没有你们这一番际遇,我现在肯定还在父母身边守着,不定都已经嫁人了,哪里能想到自己还有在金明城里占一席之地的一。”
或许是为了让杜玉书相信她的法,也或许是为了向杜玉书这个老朋友坦白自己,许苡把她家里那些连越斐然和谈一故都没看个明白的事,都给了杜玉书听。
许家确实算得上书香门第,只是败落了,在许苡父母结亲的时候,家底还是很殷实的。她父母也算是青梅竹马,两无猜,两人都从文,想着等成家以后一起经办书塾,教书育人,着书立,也算一生美满。
没想到中原重武轻文的局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峻,他们成婚后很快有了许苡,在许苡六岁的时候,她父母不顾各自家饶反对,用自己的积蓄和成婚时两边嫁妆聘礼折的钱,把书塾办了起来,可连学生都还没招到,就被金明主城分迁进村镇里的一家镖局强占了。不仅把书塾强拆改成了镖局,还分文不偿,甚至串通乡里,不承认他们的房地契书。当许父上门要个法的时候,还被镖局的人活生生打断了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