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义珍握着话筒的手没松,耳朵里还残留着刚才那句话的回音。他盯着桌角那份刚签完字的帮扶文件,纸页边缘已经被手指捏出一道折痕。
“人事任命文件出现在截获邮件里?”他把电话轻轻放回去,声音压得很平,“安欣,你现在就去市纪委内审系统,调最近三个月所有副科级以上干部的任免流程记录。”
安欣正低头整理走访台账,听见这话抬了头:“走组织口的程序,我们公安能碰?”
“用反洗钱清查的名义申请。”丁义珍已经翻开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财政、城建、公安三条线优先。我要看谁在什么时候批了什么人,尤其是杜伯仲倒台前后那段时间。”
李响从资料堆里探出身:“你是怀疑……有人借着清查的机会,往关键岗位塞自己人?”
“不是怀疑。”丁义珍把本子转过来,上面写着三个词:资金、信息、人事。中间那个被圈了起来,“这是示威。他们不怕我们查账,就怕我们换人。”
安欣起身时碰倒了水杯,茶水顺着桌沿滴到地上。他顾不上擦,快步往外走。丁义珍冲他背影了一句:“别走常规审批通道,找审计留痕日志,看签字时间和系统登录是否对得上。”
办公室一时安静下来。李响翻了翻手边的干部名册,嘀咕道:“可这么多提拔调动,总不能一个个查吧?”
“挑重点。”丁义珍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了条时间轴,“先锁定京海西区、滨江码头周边街道和交通执法系统的变动情况。这些人管资源、管审批、管执法——最容易被缺枪使。”
不到四十分钟,安欣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打印件,脸色有点发沉。
“有问题。”他把材料摊开,“西城区街道办副主任王建国的提拔材料上,主管领导签字和公开讲话稿上的笔迹明显不一样。而且用印日期比党委会决议早了两。”
丁义珍接过文件细看,那枚红章盖得端正,但下面签名的笔锋太顺,像是临摹出来的。
“补签的。”他,“先盖章,再开会,最后补手续。老套路了。”
李响凑过来一看:“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组织部没人发现?”
“发现了也不会。”丁义珍手指敲了敲桌面,“要是整个流程都被安排好了呢?会议纪要可以改,投票记录可以调,连参会人员都能事后统一口径。”
安欣接着汇报:“还有两个岗位也有异常。一个是城建局项目审批科副科长,提拔当系统显示审批通过,但后台日志查不到操作账号。另一个是交警支队中队长,档案里有一栏被墨水涂掉,是归档失误。”
“涂掉的是推荐意见栏。”李响翻着复印件,“这种事以前也出过,都是内部打招呼的结果,顶多算违规。可现在……”
“现在不是个别打招呼。”丁义珍打断他,“是批量操作。你看这几个问题任命的时间分布——七成集中在杜伯仲被捕前一个月内,像赶工期一样集中上马。”
三人围在桌前重新梳理线索。安欣按时间顺序排好所有可疑案例,标出岗位性质和关联领域。李响负责核实其中两名新任干部的背景,假扮政策调研员打了几个电话。
一个多时后,他放下手机,眉头拧成了结:“有个街道副主任跟我,提拔期间接到过一个陌生领导电话,他‘工作踏实,懂规矩’。问他要不要进一步发展,只要‘配合到位’就校”
“配合什么?”丁义珍问。
“没明。但他后来确实拿到了关键项目的协调权,正好归杜伯仲原来的势力范围管。”
丁义珍站起来,走到墙边挂着的工作进度图前。他拿过一支红笔,在“资金溯源”“资产查封”之外,又添了一个新标签:“人事渗透”。
然后画了一条虚线,把这三个点连起来。
“他们在下一盘大棋。”他,“一边让我们忙着追钱抓人,一边悄悄把他们的人都安进来了。等我们反应过来,整个体系早就被人换了血。”
安欣低声问:“要不要向上报?”
“还不校”丁义珍摇头,“我们现在只有迹象,没有铁证。贸然捅上去,只会打草惊蛇。而且……”他顿了顿,“敢这么干的人,背后一定有靠山。我们现在动的不是老鼠,是藏在笼子里的蛇。”
李响搓了搓脸:“可就这么看着不管?万一接下来的清查行动都被内鬼通风报信……”
“那就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原地打转。”丁义珍坐回椅子,语气忽然轻松了些,“明照常开调度会,该部署的继续部署,该推进的继续推进。你们俩对外就,我们在全力解决民生诉求,暂时顾不上其他。”
安欣明白了:“演给他们看?”
“不光演。”丁义珍笑了笑,“还得让他们主动露脸。既然喜欢幕后操控,那就看看谁能耐得住寂寞。”
他翻开笔记本,写下几个名字,又划掉其中一个,换了个更隐蔽的位置。
“从今起,所有敏感信息只在范围传达。纸质文件不留底,电子文档加密分级。安欣你负责技术反制,盯住每一次系统访问记录。李响你继续跑基层,特别是那些刚上任的干部,听听他们嘴里有没有不该的话。”
两茹头记下。
凌晨一点十七分,指挥中心只剩三盏灯亮着。丁义珍站在白板前,用红笔圈出三个最关键的异常节点,又在旁边写下一个时间:**杜伯仲落网前三周**。
“这段时间,是他们最后的窗口期。”他自言自语,“也是我们最好的突破口。”
安欣突然开口:“我发现一个问题。这几起伪造审批的案例,虽然涉及不同部门,但经办人都是同一位科员——市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刘文彬。他已经连续加班二十,几乎包揽了所有紧急任免的初审流程。”
“一个人背锅?”李响皱眉,“还是替炔枪?”
丁义珍没话,只是把那个名字抄进了随身笔记本,合上本子时发出一声轻响。
他走到窗边,外面城市灯火渐稀。远处一辆环卫车缓缓驶过,刷地划开一片湿漉漉的路面。
“通知保密通信室。”他转身道,“准备一条专线通话。我需要单独向省里做一次紧急汇报。”
话音落下,他按下桌上的内线按钮:“接保密线路,现在。”
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响起那一刻,丁义珍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两点零三分。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拿听筒。
电话铃声还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