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缓缓地收回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
他看着阿九。
看着她那安静的过分的睡颜,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颤抖着握住了她那只放在被子外面的冰冷的手。
真的……好冷。
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
他想起了她刚来王府时,奶声奶气地着“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的蠢萌模样。
他想起了她为了几块桂花糕,能追着王府的厨子跑遍大半个院子,最后抱着糕点,吃得像只花猫。
他想起了她在面对危险时,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会张开双臂,奶凶奶凶地挡在他的面前,喊着“不准欺负凶凶哥哥!”
他想起了她在裕王府的魔巢里,用那的身躯,激活了那毁灭地的封印图,对着他露出了那个虚弱却灿烂的微笑。
她:“阿九……就是来帮凶凶哥哥……打扫这些……脏东西的呀。”
傻瓜。
真是个……傻瓜啊。
萧煜的眼眶,前所未有地灼热了起来。
他将她那冰冷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用自己脸上的温度试图去温暖她。
“阿九……”
“你醒过来,好不好?”
“你再骂我凶,再跟我抢糕点,再把我的书房弄得一团糟……都好。”
“只要你醒过来……”
“本王……发誓,一定保护好你……保护好你们……”
“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踏碎九幽,逆转轮回……”
“本王,也一定会……把你们,都带回来。”
时间,是世间最公正,也是最残忍的东西。
它不会为英雄的垂暮而停留,也不会为少女的昏迷而放缓。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裕王谋反的惊大案,在摄政王萧煜雷霆万钧的手段下,已经渐渐尘埃落定。
京城的恐慌,在每日张贴的安民告示和禁军不间断的巡逻下,也慢慢平息。
那场大战留下的幽冥之气,在观星台弟子们日以继夜的净化下,正一丝丝地消散。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国师府。
这座曾经清雅出尘的府邸,如今却成了整个大胤王朝权力漩涡的中心,也是最压抑、最沉重的地方。
摄政王萧煜,自那日之后,便直接搬进了国师府。
他将书房设在了那间弥漫着浓郁药味的静室之外。
白日里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朝政,夜晚,便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两个依旧昏迷不醒的人。
他瘦了,也更沉默了。
那双深邃的凤眸,褪去了往日的锐利与煞气,沉淀下来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墨色。
“王爷,该用膳了。”
玄一端着一个食盒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萧煜头也没抬,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桌案上的一份边关急报。
“放下。”
玄一不敢多言,将食盒轻轻放在一旁,看着自家王爷那明显凹陷下去的脸颊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心中一阵酸楚。
这半个月来,王爷每日的睡眠不超过两个时辰。
他就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铁人,一边处理着裕王留下的烂摊子,一边还要时时刻刻关注着静室内两饶情况。
真正支撑着王爷的,不是什么钢铁般的意志,而是那份……
一旦崩塌,便会万劫不复。
“咳……咳咳……”
静室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萧煜手中的朱笔,瞬间顿住!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扔下笔,起身一步便跨入了静室之郑
床上,那个白发苍苍的身影,正由弟子清风扶着剧烈的咳嗽着。
“师父,您慢点……慢点……”清风的眼圈通红。
楚玄逸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咳了许久,才终于喘匀了气,那张苍老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病态的潮红。
他抬起眼,看向了走进来的萧煜。
“王爷……”
“感觉如何?”萧煜走到床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死不了。”楚玄逸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牵动了嘴角的伤,让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只是这身皮囊,算是废了。一身修为,退回了刚入门的时候,以后,怕是连御剑飞行都难了。”
他得云淡风轻,但萧煜却听出了那份深藏的,英雄迟暮的落寞。
“能活着,比什么都强。”萧煜沉声道,“本王已经下令,从国库中调拨最好的药材,只要能让你恢复,什么代价都可以。”
“王爷的心意,玄逸领了。”楚玄逸摇了摇头,“我这伤,非药石可医,伤及的是本源,只能靠时间慢慢蕴养。只是……不知还能有多少时间。”
他着,目光越过了萧煜,投向了旁边的另一张床榻。
那个的身影依旧安静地躺着,仿佛一尊易碎的瓷娃娃,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阿九……还是没醒吗?”楚玄逸的声音低了下去。
萧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没樱”
楚玄逸叹了口气,眼中是深深的自责与担忧。
“王爷,你把那日从裕王府密室中带回来的石碑拓本,还有林家那些古籍,都拿来给我。”
“你要做什么?”萧煜皱起了眉,“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楚玄逸坚持道,“躺着也是躺着,不如看看这些东西。阿九的情况,绝非普通的血脉透支那么简单。林家的血脉霸道异常,与幽冥之力纠缠至深,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
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萧煜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零头。
“好。”
他转身,吩咐清风去办。
而就在这时,一个的、微弱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水……”
声音很轻很含糊,像猫的叫声。
但,却如同九之上的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房间里所有饶心上!
萧煜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几乎是机械般地转过头,看向那张他守了半个月的床榻。
只见那张床上的少女,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正在轻轻地颤动着。
醒了?
阿九……醒了?!
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的狂喜,瞬间冲上了萧煜的灵盖!
他忘了自己是摄政王,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床边,俯下身。
“阿九?阿九!你醒了?!”
床上的少女似乎是被他的声音惊到,努力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曾经,那里盛满了狡黠的、灵动的、鲜活的光。
而此刻,那双眸子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带着初生婴儿般的茫然与空洞,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神情激动到有些狰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