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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我景淮对不住你们

断风峡内的风声呜咽如泣,卷着血腥气在嶙峋的岩壁间来回冲撞,浓郁的腐臭味令人作呕。

横七竖澳死尸里突然一阵晃动,一个活人从里面探出了头,定睛一看,颍川道大将吴重峰。

没死!

吴重峰老将军睁开眼时,最先看到的是斜插在面前尸体上的一截断枪,枪杆上沾着暗红的血渍,几根断指仍死死扣在枪身上。

“嘶。”

他推开身上压着的死尸,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左肋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指尖摸到铠甲裂口处黏腻的温热,不用看也知道是血。

但吴重峰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失魂落魄的眼神四处扫视,峡谷中的晨雾混着烟尘,将满目疮痍笼在阴霾郑

尸体。

到处都是尸体。

数以千计的大乾官兵变成了冰冷的死尸,重重叠叠地积压在峡谷底部,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惨不忍睹。

一匹战马侧卧在血泊中,肚腹被长矛剖开,肠子流出来,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它的前蹄仍在抽搐,黑眼睛里映着峡谷上方那一线惨白的光。

“怎么会。”

老将军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捂着胸口,嗓音沙哑:

“怎么会这样?”

两万山越军从悬崖顶端伏击大军,骁勇无比的敌军依靠近身肉搏,杀得己方军卒溃不成军,军心涣散的那一刻就演变成了一场屠杀。

老将军命好,被几名亲兵拼死护卫,战至晕厥,没法敌军发现。

吴重峰随便一脚就踩进了一滩尚未凝固的血洼,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泪花,三步外躺着自己的亲兵执旗手,那面绣着“吴”字的大旗盖在他身上,旗面被血浸透,沉甸甸地皱成一团。

他掀开旗帜,执旗手被砍得血肉模糊,熟悉的面庞已经青白,脸上带着无比的狰狞,最后一刻还在为守护军旗而战。

老人浑身颤抖,这位执旗手从十八岁就跟着自己,征战沙场整整十年,今却死在了自己面前。

“还有,还有人活着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回答他的只有岩壁上滴落的水声。

啪嗒,啪嗒。

不对,滴下来的不是水。

而是流不尽的血。

峡谷转弯处堆着更高的尸堆,那儿是吴重峰拼命指挥大军突围的地方,却被山越军牢牢堵死,数以百计的尸体堆积在狭窄处,宛如人间炼狱。

吴重峰看见自己的心腹偏将赵莽被三支羽箭钉在岩壁上,胸膛像个破败的风箱般微弱起伏,场面凄惨无比。

尸堆中陆陆续续有军卒站了起来,三三两两地互相搀扶,神色戚戚,浑身是血。

“轰隆隆!”

马蹄声骤起,一队雪白的精骑顺着峡口涌入战场,马背上挂着雪白的弩箭,大部分军卒都甲胄染血,开始紧锣密鼓地打扫战场。

陇西寒羽骑。

在激战的最后时刻,寒羽骑突然切入战场,逼退了山越军和狼啸军,否则今断风峡内不会有一个活口。

“唉。”

老将军长叹一口气,眼中布满了血丝与沧桑:

“可怜我数万男儿啊。”

……

峡谷之外

景霸拖着重伤之躯歪歪扭扭地站着,手中那杆方画戟已经变成血色,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好像怎么擦都擦不掉。

强悍如他,也在一场血战中挨了三刀,要不是胸中一口气撑着,他早就倒在血泊中了。

活阎王,难道自己真的是活阎王?

景淮因为伏兵尽出、急火攻心,大战一开始就陷入了晕厥,直到现在还躺在担架上,目光怅然,一言不发。

两位皇子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大败,内心凄凉痛苦。

急行军近两百里方才赶到战场的洛羽站在边上,不知道该些什么去安慰两人。

原本他正在澜州城休息整军,突然接到游弩手急报,发现狼啸军全军出动,不知去往何方。

阆东道眼下并无战事,狼啸军还能去哪儿?无非是岭风郡。洛羽第一时间就紧急带着寒羽骑玄武军赶赴断风峡,两一夜的赶路,全军上下风尘仆仆,等他赶到战场时京军已经损失惨重。

还好,崔承肃与南宫渊摸不透陇西到底来了多少人,直接撤军回营,否则光靠一支寒羽骑想打退两军四万兵马还是很难的。

“山越军,没想到崔家还藏着一支精锐啊。”

洛羽叹了口气:

“两万善战步卒,在如此险要的地势足以奠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我想,我想起来看看。”

景淮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洛羽赶忙扶了他一把:

“你这身体,还是躺着休息吧。”

他脸色白得吓人,洛羽真怕他噶了。

“不用。”

景淮摇了摇头,艰难地问道:

“皇兄,死了多少人?”

“伤亡还没统计出来。”

景霸默然低头:“但起码损兵过半,右威卫主将费刚、左威卫主将石钧都战死了。”

景淮骤然觉得呼吸一阵急促,浑身发抖,嗓音沙哑:

“几万条人命啊,就这么没了。”

从率兵东征以来,这是他们经历过最惨痛的一场大败。

“是我来晚了。”

洛羽同样心情低落:

“要是我能早点察觉南宫家的动向,将狼啸军堵在阆东道,战局不至于沦落至此。”

“不,与洛将军无关,是我们轻敌了。”

景淮惨然一笑:

“自以为在霜州打了一场胜仗就能轻轻松松剿灭叛军,可崔家南宫家扎根东境多年,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怪我,怪我啊。”

景霸努了努嘴,终究是没什么,他知道景淮做得没错。

因为早在进兵之前他们就意识到了断风峡地势的险要,但这一条路是非走不可的。

换位思考,鬼知道崔家面对十万雄师还敢主动出击?况且景淮防止被伏击已经筹划了很多,发了盾牌、下了军令、各营陆续通过,就是没算到狼啸军会不远数百里参战。

“事已至此,就不要多想了。”

洛羽尽可能地安慰道:

“起码还活下来几万人,咱们对叛军依旧占据优势,能赢。”

景淮没有话,只是独自一人踉踉跄跄地往前走,锦绣华丽的皇袍就这么拖在地上,弄得污秽不堪。

战场中的残兵败将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动作,怔然看向略显消瘦的背影,一步又一步,一直走到峡口才停了下来。

“扑通。”

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下,景淮竟然跪在霖上,朝着峡谷内重重磕了一个头,眼眶中布满泪花,嘶哑高喝:

“大乾的将士们,我景淮对不住你们!”

“跪别诸位英灵!一路走好!”

……

大乾历,景丰十三年初夏

狼啸军与山越军联手,于断风峡大败官兵,左右威卫两位中郎将战死沙场,一战损兵五万,朝野震动。

史称,断风峡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