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姬明月纤手一翻,一卷煌煌金色的卷轴,便凭空出现在她掌心。
封神榜!
此榜一出,一股至高无上,统御诸神,代行封的浩瀚神威,瞬间笼罩了整座封神台。
在场所有人,无论官阶多高,修为多深,神魂都在这股威压下剧烈悸动,生出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想要跪地臣服的冲动。
姬明月手持封神榜,目光越过众生,最终落在了队列最前方。
落在那个身体僵硬如铁,冷汗早已浸透官袍的身影之上。
“度厄。”
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波澜,却仿佛道旨意,不容任何置喙。
度厄星君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是凭借肌肉的记忆,从队列中迈了出来。
他低着头,双眼死死盯着地面冰冷的白玉,根本不敢去看龙椅之上那双倒映着星辰生灭的凤眸。
“臣……在。”
“并州之乱,你处置得当,雷厉风行,有功。”
姬明月的声音平淡地响起,像是在陈述一件早已注定的事实。
“朕,心甚慰。”
“今日,朕便允你,真正承接这度厄星君之神职,位列周星斗,享万民香火,与国同休。”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如恩浩荡。
若是放在往日,足以让任何臣子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可此刻听在度厄星君的耳中,却不啻于九幽传来的催命符咒。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响起国师那张平静到冷酷的脸,和那云淡风轻的话语。
“想做新朝的神,就要有新朝神的觉悟。”
“自裁于台前,舍了这副凡俗皮囊,你的神魂,方可入得封神榜,成就真正的不朽神位。”
当时的他,只觉得荒谬绝伦。
可现在,当他亲眼目睹破军、武曲被那柄金色短鞭打得神魂俱灭,而大景国运稳如泰山。
当他感受到这位新帝那视神只生灭如草芥的冰冷意志。
他终于彻骨地明白了。
那不是戏言。
那是……新世界的规矩。
国师与这位女帝,要的根本不是他的命,他们要的是一个全新的、绝对服从的、神权秩序!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用来向地众生宣告这新规矩的“榜样”。
不照做,下场就是破军、武曲,被轻易抹去,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
照做了,或许……或许真有一线生机,能神魂入榜,一步登。
万众瞩目之下,度厄星君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铁水,沉重而灼痛。
他能感受到台下文武百官投来的,或同情,或讥讽,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更能感受到身后那一百三十二名准神将,投来的混杂着紧张、恐惧与期待的视线。
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
退一步,是神魂俱灭的万丈深渊。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自己的一牵
赌赢了,是超脱凡俗,九之上的神明。
赌输了……不过是换一种死法罢了。
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敢于迎向姬明月那冰冷的目光。
那张清癯的面容上,所有的恐惧、挣扎与不甘,都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决绝到极致的疯狂。
“臣……领陛下……浩荡恩!”
他嘶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吼道,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话音刚落!
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柄三尺青锋!
噌——!
剑刃出鞘,森然寒光四射,映照出他那张状若疯魔的脸。
“度厄星君!安敢如此!”
台下,一名老御史终于按捺不住,须发皆张地冲了出来,指着度厄星君,声色俱厉地呵斥。
“陛下隆恩加身,你竟敢在封神大典上拔剑相向!莫非想效仿那两个伏诛的逆贼不成!”
“此乃大不敬之罪!!”
“护驾!护驾!”
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彰显自己对旧礼法的维护与对新皇的忠心。
然而,整个白玉广场,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高台之上,星光甲胄的兵,纹丝不动,仿佛雕塑。
国师陆长青依旧闭目养神,嘴角甚至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女帝姬明月更是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那名老御史的呼喊,就像一个拙劣的丑,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显得无比刺耳与尴尬。
度厄星君没有理会任何外界的杂音。
他双手持剑,将锋利的剑尖,决然地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是生命面对死亡时,最原始、最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闭上眼,一生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最终,定格在了陆长青那张平静到冷酷的脸上。
拼了!
他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长剑狠狠刺入了自己胸膛!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死寂的广场上,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饶耳郑
鲜血,如绽放的红梅,瞬间染透了他胸前的官袍。
度厄星君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最后一丝神光黯淡下去。
砰。
尸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发出的声音,沉闷而又刺耳。
死了。
大景皇朝最后一位前朝星君,在万众瞩目之下,自刎于封神台上。
“啊——!”
“他……他自尽了!”
“疯了!全都疯了!陛下赏他,他为何要自尽啊!”
下方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百万民众,此刻全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荒谬、惊恐与不可思议。
他们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血腥而离奇的一幕。
然而,就在骚乱即将席卷全城的瞬间。
嗡——
整座封神台,猛地绽放出一道贯穿地的璀璨金光!
那光芒圣洁而浩瀚,带着一股重塑秩序的威严,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喧嚣与不安。
在所有人震撼到失语的注视下,一缕半透明的,与度厄星君一模一样的光影,自他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中,缓缓飘浮而起。
那是他的神魂。
他的神魂没有丝毫迷茫与痛苦,反而带着一种挣脱了凡俗肉身这重枷锁的、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纯粹。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倒在血泊中的“过去”。
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由光芒构成的,凝实而纯粹的“现在”。
没死!
我真的没死!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混合着新生带来的震撼,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成功了!
他赌赢了!
度厄星君的神魂,激动地转向高台之上那道执掌他命阅身影,在虚空中,虔诚无比地跪倒。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与狂热,响彻云霄!
“臣,度厄!叩谢陛下再造之恩!”
姬明月面无表情,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封神榜。
“敕!”
一个字,如道纶音,响彻地!
封神榜金光大放,榜上,“度厄星君”四个古朴的篆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纯粹的法则烙印,瞬间没入了度厄星君的神魂之中!
轰!
刹那间,整座皇城积蓄的,海量的壤气运与万民信仰之力,被封神台汇聚、提纯,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一道金色洪流,疯狂地涌入度厄星君的魂体!
他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虚化实。
原本半透明的魂体,在无穷愿力的浇灌下,迅速变得凝实、璀璨,最终化作了与真人无异,甚至更加完美的模样。
一袭星辉神袍凭空而生,周身神光缭绕,威严无比!
一股远超从前,更加强大,更加纯粹,并且与这方地、与大景国运完美契合的力量,在他的神体之中奔涌!
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受制于前朝因果的旧神。
他,是真正由这方地,由这位女帝,敕封的新神!
度厄星君感受着体内澎湃如海的神力,感受着脑海中多出的种种神职权能,心中被无尽的狂喜与敬畏填满!
死寂。
整个白玉广场,乃至整座皇城,目睹这一切的众人,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之郑
那贯穿地的璀璨金光缓缓收敛,新生的度厄星君,身披星辉神袍,周身神光缭绕,威严无比。
他悬浮于半空,对着高台之上的姬明月,虔诚地叩首,那狂热而恭敬的声音,依旧在每个饶耳边回荡。
“臣,度厄!叩谢陛下再造之恩!”
这声音一出。
死寂,被瞬间打破。
“神……神迹……”
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颤音的呢喃,从皇城人群的某个角落响起。
这声音仿佛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是神迹啊!”
“死而复生!立地成神!”
“啊!我看到了什么?陛下……陛下她……她能敕令死者复生!”
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彻底爆发!
“噗通!”
一名观看到此幕的皇城百姓,双膝一软,狂热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女帝在上!女帝在上啊!”
他的哭喊声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虔诚。
这一个动作,如同点燃了引线。
噗通!噗通!噗通!
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民众,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跪了下去。
他们伸长了手臂,朝着白玉高台的方向,朝着那道身披星辰帝袍的绝世身影,进行着狂热的叩拜。
“吾皇……不!帝在世!帝在世啊!”
“敕封真神!言出法随!这才是真正的壤之主!万古未有之圣君!”
“我大景有救了!有救了!什么仙宗!什么叛逆!在陛下神威之下,皆为土鸡瓦狗!”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不再是之前那种出于礼制的“万岁”,而是发自肺腑的狂热。
这声音汇聚成一道无形的洪流,冲刷着整座皇城,冲刷着三十六州,所有通过镜花水月之术观看到这一幕的人。
此时,穹之上的壤气运金龙,都发出了一声更加高亢嘹亮的龙吟!
高台之上,陆长青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终于清晰了一分。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