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马常看着高要的骑兵如入无人之境般在楚军之中冲杀,那紧绷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心弦,终于猛地一松。巨大的疲惫和脱力感瞬间席卷全身,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重重地瘫软下去,全靠背后冰冷的墙垛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大口喘息着,望着城下那逆转的战局,眼中充满了死里逃生的巨大庆幸,但望向高要身影时,那目光深处,却交织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感激?敬畏?抑或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关下,项羽目睹此景,重瞳之中那熔岩般的怒火轰然炸裂!
他看到了那面刺眼的“高”字大旗,更清晰地认出了那个端坐马背、眼神阴鸷的身影!
“高——要——!!!”项羽的怒吼不再仅仅是寒风,而是裹挟着滔恨意与狂暴杀气的九幽罡风,席卷整个战场,连震的喊杀声都为之短暂一窒!他瞬间明白,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已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援军彻底葬送!守军士气如虹,生力军锐不可当,己方阵脚已乱,若再强攻,非但徒增伤亡,甚至可能引发溃败!
“鸣——金——!!!”项羽发出一声如同受伤洪荒巨兽般不甘的咆哮,声浪滚滚,直冲云霄!手中的霸王戟带着无尽的愤懑,狠狠向下一劈,凌厉的戟风竟将一根激射而至的流矢凌空斩为两截!
“铛——铛——铛——!”
清脆而急促的金锣声,如同救命的符咒,又如同屈辱的丧钟,在血腥的修罗场上空骤然响起。原本汹涌向前的楚军洪流,如同被无形堤坝阻挡,开始如退潮般向后方涌动,但在项羽如山岳般的威压和基层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指挥下,撤退并未演变成彻底的崩溃。
他们相互掩护,艰难地拖拽着伤员,在满地狼藉的尸骸和破碎的兵器间,缓缓向大营方向退去。每一步后退,都仿佛踩在滚烫的烙铁上,留下屈辱的印记。
高要勒住战马,缓缓策骑登上刚刚经历血战的阳平关城墙。他立于最高处,俯视着下方如同潮水般退却的楚军,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了极致、也残忍到了极致的笑意。
他没有下令追击,只是用那双阴冷的眸子,遥遥锁定了楚军阵中那个如山岳般移动的、属于西楚霸王的背影。他用那特有的、如同刮骨钢刀般尖利刺耳的声音,清晰地送出一句话,穿透了战场的喧嚣,直刺项羽耳膜:
“项羽!别来无恙乎?竟敢犯我阳平关险,可是嫌命太长,赶着来送死了么?!”
这极尽羞辱的挑衅,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项羽!
项羽猛地勒住乌骓马!那巨大的身躯带起一阵旋风!他霍然转身,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重瞳,穿越空间,死死锁定城墙上的高要!那目光中的杀意,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刀锋,要将高要千刀万剐!
“高要——!吾必生啖汝肉,寝汝皮!!”项羽的怒吼如同九惊雷炸响,带着毁灭地的誓言,震得周遭士卒耳膜嗡嗡作响。
吼声未落,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长嘶一声,载着他那愤怒得如同要爆炸的身躯,随着退却的大军疾驰而去。阳平关险峻,易守难攻,强攻本就不易,更何况在即将破城的瞬间,被高要这阴险人横插一脚,功败垂成!城下堆积如山的己方尸体,此刻不仅成为巨大的障碍,更是对士气的沉重打击,再攻下去,只是徒增伤亡。
阳平关的城墙下,浓重的硝烟尚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与血腥。尸骸枕藉,断戟折矛,一片狼藉。这第一次惨烈到极致的攻防血战,终以西楚霸王项羽的暂时退却而告终。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绝非终结,仅仅是风暴眼中短暂的死寂。项羽的退却,是猛虎暂时的蛰伏。他那双燃烧着不灭战火与滔恨意的重瞳,已如同最精准的弩机,牢牢锁定了这座染血的关隘,以及关隘上那个阴冷如毒蛇的对手——高要。
下一次的碰撞,必将倾注项羽所有的怒火与力量,其惨烈与残酷,必将远超今日!
望着项羽那如山岳般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楚军退却的烟尘之中,高要一直紧绷如弓弦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
高要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浓重血腥与焦糊味的空气涌入肺腑,竟让他感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若再迟半步,阳平关必破无疑!他扶着冰冷的城墙垛口,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石砖因持续撞击而产生的细微震颤,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内衬。
“阳平关守将马常,参见王上!”一个沙哑、疲惫却带着无比恭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高要转过身,目光落在浑身浴血、甲胄破碎不堪的马常身上。这位守将的左臂伤口狰狞,皮肉外翻,鲜血混着尘土凝结成暗红的硬痂,脸上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在经历霖狱般的厮杀后,依然残留着不屈的意志。
看着他几乎站立不稳却强撑着行礼的模样,高要心中那份对英布麾下将领的疏离感,此刻也化作了实实在在的认可。
“辛苦了!”高要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冷冽,但其中蕴含的分量却沉甸甸的。他走上前,甚至伸手虚扶了一下马常颤抖的臂膀。无需多言,眼前这惨烈的城头和这位伤痕累累的将领,已足以证明其忠勇与尽责。“汝等死守之功,孤记下了。”
高要的感慨一闪而过,随即眼神便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算计。他不再看马常,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下狼藉的战场——堆积如山的楚军尸体、折断的云梯、倾覆的撞车、以及那扇布满了蛛网般巨大裂纹、仿佛随时会崩塌的城门。危机远未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