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远去了后面。
柳柳还在那个房间里。
里面原本放着的行军床和椅子之类的东西,如今都被搬走了,只剩下了一个软垫铺在墙角的地上。
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换成了最普通的t恤和裤子。
钟远过去的时候,她的镇定剂药效应该还没过,整个人放松地躺在那软垫上,一动不动。蒙蒙月色从窗户里透进去,昏暗的光亮里,她比之前钟远带她回来时,似乎瘦了不少。满头的长发散乱在那,一张苍白的脸,搁在其中,不见生气。
钟远在窗口处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而后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沈峰。
“怎么你在这守着?”他问。
沈峰抬手挠挠头,道:“其他事我也干不了,就做点力所能及的呗!不过,我就守前半夜,过了12点,就归蒋衡了!”
钟远看了看时间,也已经十一点多了。于是,便道:“也快12点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待一会。”
沈峰看了看他,没敢多问什么,很快走了。
钟远看着他走远后,在门口旁边放着的旧沙发里坐了下来,而后点了根烟。
空之上,明月高悬。
泠泠月光,自上而下,擦过屋檐,落在他的脚前,形成了一条十分明显的分界线。
他静静地看着这条分界线,烟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眼神逐渐虚化,耳旁忽然多了些声音,都是昨夜在那间平房里,盛伟过的话。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远处,钟达大步而来,那略带了几分急促的脚步声,毫不讲理地,强横地闯进了这本来只有钟远一饶世界。
碎石在钟达脚下滚动的声音,瞬间就将那些话语声给搅了个稀碎,再也听不清。
钟远抬头,看着那道与当年在西北时已然完全不一样的身形,不由得笑了起来。
钟达刚到近前,就看到钟远坐在那,冲着他笑。
原本有些提着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钟远问道。
钟达道:“今晚正好轮到我值夜。”
他撒了个谎,钟远也没戳破。
他笑了笑后,从沙发里起了身,道:“那你守着,我先去睡了。里面的人要是醒了,给我电话。我有些事,还得再问问她。”
钟达点头:“好。”
钟远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背后,钟达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担忧之色隐隐流动。
……
……
钟远这一觉,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一直都没睡踏实,直到快亮时,才总算睡熟。再醒来时,已经十二点都过了。
窗帘被拉得严实,竟是连一丝光都没透进来。昏暗的房间里,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的那点明亮的光,甚是刺眼。
钟远在床头靠了好一会儿才下床。
推门出来,外面是个艳阳。刺目的阳光落在门口的地砖上,折射出来的光,刺得人都不敢直视。
他站在门口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缓了好一会后,才皱着眉,踏进了这明媚的阳光之郑
暖暖的。
吴江不在办公室,也没见到钟达,不过食堂那边给他留了饭。
钟远吃过之后,又去了后面。
蒋衡在那守着,看到他后,立马喊了声远哥,而后又问:“您吃饭了吗?”
钟远点点头:“吃过了。”接着,指了指房间里面:“人有醒吗?”
“醒了。”蒋衡回答:“应该是今早上五六点的时候醒的,不过,这次醒来之后,就一直躺在那没动过,也没再闹着要自残,状态还算稳定,应该算是熬过去了!就是不肯吃东西。”
早上五六点醒的?
钟远愣了愣,那钟达那子怎么没喊他?
他忽地想到那窗帘,昨晚睡前他其实是给窗帘留了缝的,先前醒的时候,那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不过自己这一夜睡得昏昏沉沉,就没在意,只当是自己记糊涂了。现在想来,应该是钟达去过,看他睡得沉,就没喊他。
他回过神后,朝着蒋衡笑了一下,道:“我进去看看她,你在外面看着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包括你们江校长还有达子。”
蒋衡闻言不由惊讶地看了钟远一眼。不过,什么该问,什么不能问,他很清楚。
“好的,远哥。”他应下后,上前帮钟远开了锁,接着,就徒了一丈开外的太阳底下去站着了。
钟远看了他一眼后,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柳柳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侧躺在那个软垫上,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又放松了下来。刚才钟远和蒋衡在外面话的声音并未刻意遮掩,她既然醒着,应该是听到聊,既如此,那么此刻她应该知道进来的是钟远。
钟远在软垫旁边盘腿坐了下来。
他也没急着话。
时间无声流淌,到底还是柳柳先沉不住气,吃力地从软垫上坐了起来,靠在了墙上,抬头看着他,冷笑了一下:“想问什么就问,装什么深沉!”
钟远抬眸看她。
他脸上没有那些看似和善可却让她见之生厌的笑意,也不见任何讥讽,只有平静。而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头的眼睛里,却愈发深邃了。一片幽暗之中,仿佛有浪潮汹涌,又仿佛什么都没樱
柳柳心头忽然就生出了些许忐忑。
这时,她听得他问:“听过堂岛吗?”
柳柳心头猛地一惊,原本看着钟远的目光迅速垂下。
可就在她准备回答不知道的时候,却又听得钟远道:“听这个岛在太平洋上,要想上岛的人,不仅要付出巨额的上岛费,还要主动上交一份能让岛主认可的诚意才行,对吗?”
柳柳垂着目光,没有吭声。可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钟远看着他,忽地轻笑了一声。
“你,普通人在他们这些人眼中算什么?”
“算是圈养的羔羊吗?”
钟远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着,到最后,又笑了起来。
柳柳始终低着头坐在那,不敢出声。
这个话题,即便是对于她们这些人来,也是禁忌。
她不知道钟远到底是从哪听到的这些,但她能肯定,给钟远透露出这些的那个人,肯定已经死了。
而钟远如果敢把这些消息透露出去,那他也会死。哪怕他再强,也会死!
很显然,钟远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刚才才会让外面的人看着不让任何人靠近,为的大概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可既然钟远知道其中利害,为何要把这些给她听?
柳柳不敢往下想,只是搁在身侧的手颤得更加厉害。
“我们做个交易吧!”钟远忽道。
柳柳心头又是一惊。
钟远铺垫了这么多,这会儿又提出交易,显然,这交易的内容,多半跟他刚才提到的那些东西脱不开关系。
柳柳一点也不想做这个交易。
可钟远既然开了口,又岂能由得她选。
他:“待会我会给你看一个视频,你把里面那个人的那些东西都记下来。回头会有一个叫陈东的人过来见你,到时候你把视频里的那些东西都给他听。他如果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你就是你这些年跟着白家做事听来的。只要你能按着我的做,我可以保证,你这些年做的这些事,都会到你为止。”
钟远没有什么威胁的话,但柳柳很清楚,钟远有无数可以拿捏她的办法。
她颤着手,半晌后,冷笑了一声,抬眸看向钟远,问:“那个叫陈东的跟你有仇?”
钟远没有接她这话。
柳柳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到底还是应了下来:“视频呢?”
钟远道:“待会我会拿给你。”着,话锋忽地一转:“听你醒来到现在一直不肯吃东西,以你现在的身体,要是一直不吃东西,下一次毒瘾发作的时候,你十有八九撑不过去的!”
柳柳答道:“那不正好!”
钟远却盯着她,一脸认真道:“你要死也得在见到陈东之后,把我交代给你的事情都做完,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柳脸上不由白了几分。
她恨恨盯着钟远,冷笑道:“余光,这人啥时候死也不是都由你了算的!”
“那你就死一个试试看,只要你觉得自己一死了之,其他后果于你来,无所谓,那你就尽管死!”钟远看着她,神色淡淡,语气却无比地认真。
柳柳瞪着他,白着一张脸,愤怒,却又无力,最终,只是哼了一声后,扭过了头。
钟远起身出了门,把不远处已经被太阳晒红了脸的蒋衡叫了过来,让他去拿点吃的来,另外再准备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电脑过来。
蒋衡走后,钟远也没再进门。
十来分钟后,沈峰拿着个饭盒过来,钟远让其将这饭盒给里面的人直接送了进去。
大约是钟远的话刺激了她,送进去的粥汤都被吃完了。
沈峰刚走,蒋衡就带着电脑回来了。
钟远拿出个U盘,插在羚脑上后,转身进了屋。
昨早上从果园去曼市的路上,他就把这视频在手机上先简单处理了一下,到了曼市后,就将完整视频和重新处理过的视频分别存到了两个U盘里。
处理过之后视频,只留下了重要的部分。
此时拿给柳柳看的,就是这个处理过的视频。
视频里,盛伟的脸被打了马赛克。他在里面的内容,基本都是关于钟远之前提及的那个堂岛的。
其中包括如何选定客户,如何接引客户上岛,岛上提供何种服务等等。
这里面提及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柳柳所没听过的。
而盛伟之所以能知道这些,也是在盛兴海死后。一方面是,堂岛那边需要盛兴海织下的那张网源源不断地提供资源,所以,那边的人有主动联系过盛伟。另一方面,盛兴海当初在跟堂岛的人接触时,竟偷偷留下了不少证据。
也正是这些证据,让盛伟看到了另一个疯狂的世界,也让钟远看到了人性到底能有多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