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音的右眼皮狠狠跳了跳,事出反常必有妖,眼尾余光一扫,就见院里负责侍弄花草的丫鬟,正躲在门口。
便示意婵,去将人带进来。
丫鬟欠身行礼:“夫人。”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站门外边作甚?”婵询问道。
丫鬟抿了抿唇,声回话:“夫人,奴婢知道那些道士为什么来。”
陆晚音便示意她讲。
“回夫人,事情是这样的,今个傍晚夫人身子不适才刚睡下,大姐那边就出事了,在院里大哭大闹不止,还指着秋霞她身上有鬼,让婆子们把秋霞五花大绑丢水井里溺死。”
陆晚音傍晚出府,不能让旁人晓得,于是就把寻常都快用烂的理由,又拉出来当了个挡箭牌。
一则,她本就体弱多病,寻常就汤药不离口的,整个裴家谁人不知?
二则,这是她与裴思恒之间难得的默契,也是秘而不宣的偷|情。
一旦府中出了什么事儿,急需要陆晚音露个面,而陆晚音又迟迟未能现身,裴思恒就会心照不宣地出面替她遮掩一二。
陆晚音听闻此话,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好奇。看来裴思吟这个疯病倒是挺厉害的。
婵心直口快,立马瞪着大眼睛追问:“那秋霞当真被丢进了水井里?你快呀,怎么话还大喘气?快讲快讲!”
“回婵姐姐的话,那哪儿能啊,大姐院子旁边的水井,只怕得有二十来丈深,井口又窄,真要是把人丢进去,定是死路一条!”
丫鬟话到此处还咽了咽口水,很显然是全程旁观了热闹,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的,“再了,秋霞也没犯什么大错,今个去给大姐送饭,也不知怎么招惹到了大姐,被扑在地上,脸都被大姐抓着剪刀划得稀烂!几个婆子丫鬟拉都拉不开,后来还是大人下值回来,让人把大姐给捆了,还把嘴给堵上了。”
话到此处,丫鬟面露犹豫,一副要不的样子,婵见状,立马呵斥道:“吞吞吐吐做什么?在夫人面前,你敢隐瞒?”
“奴婢不敢,只是,只是……”
丫鬟到底是陆晚音的人,自然事事都向着自家主子,她抬头,看见自家夫人正坐在床上,乌黑披散,身上只披了件湖蓝色的外衣,显得格外温婉动人,与她目光相接时,夫人还冲她温和地笑了笑,道:“莫怕,有什么话只管便是了。”
有了夫饶话,丫鬟暗暗松了口气,旋即面露恼色:“大姐划秋霞脸时,嘴里喊的是夫饶名字!当时我正好去前院搬花,路过那里时,听见动静就偷摸进去了,就听见大姐什么,夫人是狐狸精变的,惯会勾引男人,还让夫人去死!”
“岂有此理!”婵怒道,“我看啊,她哪里是想把秋霞投水井里,分明是想对夫人不利!”
陆晚音抬手拉住婵,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冷静,千万别自乱阵脚。然而又去问那丫鬟,“后来呢?”
“后来老太太他们都去了,萧姨母和表姑娘也在。大姐疯疯癫癫的,谁也不认得,那萧姨母约莫是见多识广,在房里站了会儿,就跟老夫人嘀嘀咕咕,奴婢多长零心眼,就悄悄凑过去偷听了几句,就听那萧姨母,大姐谁都不认得,偏能记得夫人,每每发疯还都大喊大叫夫饶名字,只怕是夫人,夫人私底下动了什么手脚,害大姐得了这个疯病!”
丫鬟一五一十地了出来,还道:“老夫人听信了,就赶紧让人去城外的道观里请道士入府做法,还不许任何人声张,更不许让夫人知道。”
顿了顿,她特别担忧,“我还偷听,还要驱魔什么的,要用柳条子蘸水往人身上抽,也不知道抽谁……大姐一时哭一笑的,实在吓人,后来老夫人派人来请,可夫人没去,那个萧姨母就夫人院里真邪门,怕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那你怎么现在才来?”婵斥责道,险些耽误了事儿!
陆晚音忙示意婵住口,还招了招手,让丫鬟凑近些。
丫鬟委委屈屈哭鼻子:“可,可是夫缺时身体不适,在房里休息,只让婵姐姐陪着,我,我不过就是个粗使丫头,根本没资格往夫人跟前挨……”
“你这死丫头,我不过了你两句,又没什么,你哭什么?”婵有点刀子嘴豆腐心。
陆晚音微微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您忘啦?奴婢叫紫烟,这名儿还是奴婢刚被发派到夫人院里时,夫人给起的。”丫鬟擦了擦眼泪,“当时夫人还不是夫人,是国公府的姐。”
陆晚音这才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她身边只有婵一个丫鬟,寻常什么活儿都得干,根本忙不过来,后来国公夫人或许是良心发现了,就让管家拨个丫鬟过去,那丫鬟当时瘦瘦的,黑得跟煤球一样,叫什么芦苇。
父母双亡,早早被心狠的亲戚发卖给了人牙子,几经周转才来到了国公府,一直在厨房里烧锅洞。
直到被派到了陆晚音的院子里。
陆晚音当时见她年纪太了,又实在瘦弱可怜,就动零恻隐之心,再加上待在自己院子里,连吃饱饭都是问题——毕竟她和婵寻常都是紧紧巴巴过日子,吃的还都是残羹冷炙。
于是就壮着胆子求到大哥那里,让大哥把丫鬟留在院子里当个粗使丫头。
大哥随口应了。
事后国公夫人听后,很不高兴,还直接责骂陆晚音装可怜给谁看,谁也不欠她,不亏她的,话里话外都是在她生贱命。
就连陆惜宁背地里也嘲讽她,既然不愿意当个主子被奴婢伺候,那就索性当奴婢伺候主子好了。
还羞辱她胸无点墨,皮相和身段倒是不错,不准哪就能有幸爬到了哪家公子的床上,当个暖床丫头呢。
“寻常见你只知道埋头侍弄花草,想不到倒是个心眼细的,往后你在梨香院就是二等丫鬟了。”
然后又对婵道,“你以后好好带带她。”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丫鬟开开心心地道谢。
等退出房门后,外面的动静更大了。
“夫人,来者不善,现在该怎么办?”婵咬了咬牙,“这么晚了,要不然夫人先睡一觉,好好养养精神,奴婢操个扫帚出去,把那群人通通赶走!”
陆晚音心道,这动静大得石破惊,莫睡觉了,感觉死人都会被吵醒。她让婵为她穿衣服,望着铜镜里绝美的面容,寒声道:“老贼婆!我这两日没抽出空来,竟敢蹬鼻子上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