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婶儿出侧屋出来,刚要离开院子,没成想这么一会儿功夫,正屋的唐平安已经喝大了,嗓门奇大嚷嚷着什么。
花婶当然要听,白来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她凑过去把耳朵附在窗户上。
“你别装糊涂,你弟弟是个克星,我就问你,你们村谁家姑娘敢嫁进来!没有二百的彩礼,你少打惠的主意!”
“什...什么克星啊!”唐平安大着舌头。
“咋不是?你娘刚怀上你弟弟,你爹腿就断了。你娘的身体也跟着不好,你弟弟一满月,你外公就从山上跌下来摔死了,还有你这身体,出了名的差劲,这还不是克星?
还有以前他那俩孩子,刚来村里就有野猪群下山了,那年糟蹋了多少粮食?你们唐家村现在还欠着政府粮食呢!真以为我不知道!”
唐平安拍拍胸脯,“老子早好了!装...装的!”
“你少唬我!”
“我唬你干甚?我...我生着病...我妈才会...会拿钱给我抓药,娘的...喝了多少年的甘草水了....彩礼?我有!二百太多了,你少点,我给就是了!”
“二百还多?惠嫁过来,不光要伺候你,还得伺候你娘!你去外头打听打听,找个保姆一月都要四五十了!
我可告诉你,你别以为你没病你弟弟就不是克星了!惠在家都吓哭了!就怕克着她,她这要嫁过来,孩子都不敢生,谁知道你弟弟那就发力了!”
唐平安嘿嘿笑了两声,“他真不是!他满月前几,山上不是刚过泥石流吗?我跑去找我外公,....什么来着?”
“啥?”
“哦!想起来了!我我娘想吃松子!喊外公上山给打点松棒子回来!”
“你!你外公是你害死的!”
唐平安摆摆手,“胡,胡你!我没想...没想害死他!我就是想着,他老了~上山摔一跤~那我娘就肯定不喜欢我弟弟了!
山上那么滑,多少也有点擦伤,够了!谁知道他直接摔死了?关...关我啥事儿?”
“好子啊你真是。”
花婶儿差点没喊出来,当年唐敬安出生时,唐平安才几岁?怎么...怎么会坏成这样...
“再有就是...我爹...不是摔断腿了吗?赔了一大笔钱呢!他后来要是继续活着,还挣不了那么多!我家地基...就是这么来的...嘿嘿嘿...
我娘不用惠伺候!都...都马上和我爹团聚了!伺候啥?伺候我就够了!
我有存款!过不了她的苦日子!你放心!那向家俩崽子住家里的时候,唐敬安寄回来不少钱,我都...我都藏了好大一笔呢!
哦,你要个二百块的彩礼,那以后我们俩口子咋过?大舅哥~惠跟着我肯定享福!你少要点呗...”
“你真有存款?”
“有!有的!”
“多少?”
“嘿嘿,不告诉你,我只告诉我媳妇儿~对了,再告诉你一个事情,那年的野猪群...嗝!”唐平安打了个嗝。
对面的男人已经没兴趣再听,满是算计的眼里极速思考着什么。
唐平安又喝了一口酒,继续开口,“那年的野猪群,其实...其实是唐中山惊下来的!”
花婶倒吸一口凉气,是族长!
“饿啊,馋啊!山里的肉又都是公家的,谁敢动?唐中山那老子,不是想当族长吗?又穷得叮当响,谁搭理他啊!
他...他就跑去山里,想找点什么肉下山来解解馋,就是想贿赂贿赂大家伙,结果...结果狗日的把野猪群惊着了,追着他下山来,他倒是跑得快,还把锅全推给那俩野崽子了!
嘿嘿,我看见了,我!我!是我!我看见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别了!我回家和惠商量商量!”
“我看见了!我还借了二十块给他通关系当族长呢!狗日的现在都没还我!还钱!你给我还钱!”
男人骂了一声晦气,起身离开屋子。
徒留唐平安在桌边着胡话。
苏曼华久久不能回神。
花婶儿捏捏手,“我也是在想,要不要告诉老支书...又怕...这事儿敬安自己定夺吧!”
苏曼华回神,连忙扭头看向唐敬安,男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苏曼华连忙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拳头松开,“敬安?敬安...”
唐敬安脸上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我没事儿...”
“你那个遭瘟的妈,你们给寄回来的看病的钱,她也没去买药,不晓得唐平安和她了什么,她觉得自己反正活不长了,不如把这钱留给唐平安...而且...”
“花婶儿别了!”苏曼华打断她。
花婶才在发现唐敬安的脸色十分不对劲儿,愣在原地没再开口。
“敬安,敬安!你冷静一点!”
唐敬安想要挤出笑容,却发现嘴疼得厉害,他把牙咬出血来了。
“花婶儿,麻烦您先出去一会儿成吗?我陪他待会儿。”
花婶叹口气离开了。
苏曼华起身,一把把男人搂进怀里,什么也没。
唐敬安死死箍住苏曼华,脸埋进她的胸膛里,哭得像个孩子。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都过去了敬安,都过去了...”苏曼华也红了眼眶。
唐敬安泪如雨下,怎么过得去,他怎么过得去!
从到大,他就没穿过一件好衣裳,一年到头肉都吃不了一回。
唐家村冷啊,冷的人晚上睡不着,他找他妈想要床被子,烧红的碳就这么直直扔了过来,他那年才六岁啊!
村里人从来不拿好脸色看他,外家也是,见了他都要吐口水,他活在唐家村,像个孤魂野鬼一样。
十半月都不了一句话,他十二三岁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屋里的草、桌上的破碗在和他话,他怕啊,怕得不敢睡。墙根儿都挠出血来了。
连老和他搭话的时候,他‘啊’了几声才吐出字来。
三饶工分,他自己就挣两个半,他跪着求他妈,他想念书,他能考上高中,膝盖都跪破了,满裤子的血。
结果他妈第二推门出来,和他,让他去窑洞打工,来钱快,窑洞一年死多少人啊?他怎么不怕?
他跑去他爹的坟前,那,要不是连老找到他,他就撞死在他爹的碑上了!
他怎么过得去!他怎么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