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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依旧凛冽,刮过刚刚解冻的、泥泞的土地,带来一股属于北国特有的、混杂着水汽与萧杀的寒意。

江之南岸,一座巨大的、连绵十数里的营盘,如同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沉默地盘踞着。高大的夯土营墙、密集的鹿角拒马、以及那数以百计指向北方的、黑洞洞的炮口,无不彰显着这支大明远征军的森严法度与强大武备。城楼之上,唐、桂、潞三王的帅旗之下,无数的“明”字大旗迎风招展,如同一片赤红色的、燃烧的森林。

而在江之北岸,那地平线的尽头,另一股庞大的、颜色更为驳杂灰暗的“浊流”,也终于在无数斥候的往来窥探之后,开始了它迟缓而又令人不安的蠕动。

“咚——咚——咚——”

沉闷的、不甚整齐的鼓声响起。随即,在后金八旗军官那如同驱赶牲口般的呵斥与皮鞭抽打之下,数万名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麻木与恐惧的朝鲜“义兵”,开始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潮水般,向着南岸那座看起来坚不可摧的明军大营,发起邻一波、也是注定血腥无比的冲击。

他们手中没有像样的兵器,许多人拿着的不过是削尖的木棍或是家中生锈的农具。他们没有阵型,也没有战意,只是被后方那明晃晃的屠刀逼迫着,哭喊着,推搡着,踏入那片注定要埋葬他们的土地。

安州城头,桂王朱常瀛与潞王朱常淓并肩而立,冷漠地注视着这幅由无数生命构成的、惨烈的画卷。

“皇太极与多尔衮,其心之狠,其策之毒,古今罕见。”潞王朱常淓看着那片涌动的人潮,想起了自己在全州城下的血战,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感慨,“他们竟真的要用这数万条人命,来消耗我军的炮火与箭矢。”

“此非人力可挡,乃势也。”桂王朱常瀛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多尔衮知晓我军火器之利,故以彼之民,为己之盾。我等若以炮火尽数屠之,虽能获胜,却也正中其下怀,浪掷了宝贵的弹药。若不屠之,则我军阵线必受其扰。此乃阳谋,逼我等抉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阵前那些早已准备就绪的炮兵阵地,声音变得冷酷:“然,战争,本就是最残酷的抉择。传令下去,各炮营,稍安勿躁。虎蹲炮、佛郎机,准备近前轰击。孤,倒要看看,这数万饶血肉,能为他八旗主力,铺出多宽的路来!”

命令,被迅速传达。

整个明军南岸防线,依旧静默如山。只有那些早已将炮弹填入炮膛的炮手,和将箭矢搭上弓弦的射手,透过工事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由哭喊与绝望组成的灰色人潮。

终于,当那片人潮,磨磨蹭蹭地,踏入了明军阵前一百五十步的死亡线时——

“放!!”

桂王朱常瀛,亲自挥下了令旗!

霎时间,明军阵地之上,仿佛有数百个马蜂窝被同时捅开!

“砰!砰砰砰!” 早已昂起炮口的数百门虎蹲炮,率先发出了震的怒吼!无数的铁砂、碎石、以及专门打造的铅子,如同暴雨般,以一个巨大的扇面,劈头盖脸地,罩向了那拥挤不堪的人群!

冲在最前方的数千名朝鲜仆从军,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大的铁扫帚狠狠扫过!他们身上那单薄的布衣,根本无法提供任何防护。铅弹铁砂轻易地便撕裂了他们的身体,血雾与碎肉齐飞,整片阵地的前沿,瞬间便被染成了红色!惨叫声响彻云霄,连绵不绝,其状之惨,令人闻之欲呕!

紧接着,是更为密集的箭雨!数千名弓弩手,从盾墙之后,向着空,呈四十五度角,抛射出密集的箭矢!那乌压压的箭雨,带着“咻咻”的尖啸,精准地落入敌军的中后队,再次引发了巨大的混乱与伤亡!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屠杀!

那数万饶“人潮”,在明军这套被演练了无数次的、成熟的“远程饱和打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们崩溃了,彻底崩溃了!

他们不再理会后方督战队的刀枪,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嘶吼,转身,如同受惊的羊群,向着来时的方向,仓皇逃窜。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早已在后方列阵的、后金八旗军官冰冷的马刀与弓箭。

“退后者,死!”

一场更为残酷的、自己人对“自己人”的屠杀,在清川江的北岸展开。无数的朝鲜“义兵”,没有死在明军的阵前,却死在了他们“盟友”的屠刀之下。

安州城头的明军大营之内,爆发出了一阵惊动地的欢呼!将士们看着眼前这荒诞而又解气的一幕,连日来因大战将临而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唐王朱聿键,在他那高高的将台上,看着眼前这幅景象,脸上,却露出了极度不屑的冷笑。

“朱安!”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一名身披精良板甲、气宇轩昂的年轻百户,高声喝道。

那百户,正是唐王府的家生子,自幼便与朱聿键一同长大,名为朱安。他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殿下!”

朱聿键用马鞭,指着江对岸那片混乱的战场,眼中,燃烧着烈火:“朱安,你看!建奴不过如此!前锋皆是些无胆鼠辈,一触即溃!我等若坐守坚城,岂非错失这建立不世之功的良机?!”

朱安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家殿下的脾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劝道:“殿下,桂王与潞王殿下那边……军议所定,乃是坚守之策……”

“那是老成之见,非我辈进取之道!”朱聿键猛地打断他,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骄狂,“我岂能不知?大军主力,自然不可轻动。但,敌军士气已泄,阵型已乱,正是我等精骑,建功之时!”

他看着朱安,那双如同猛虎般的眼睛里,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大军不动,我等,便以一支精骑,去冲垮他一阵,探探他本阵的虚实!你,敢不敢,为孤,取下这第一份头功?!”

朱安抬起头,看着自己从追随的主君,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他知道,殿下的意志,无人可以违逆。他更知道,这是殿下,给予他的、最大的信任。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重重地,将胸甲捶得“砰”一声响,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殿下之命,末将,万死不辞!!”

“好!”朱聿监放声大笑,“孤,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立刻下令,命朱安,亲率麾下那支最为精锐的、由一千名装备着瓦兰迪亚冠军骑士全套武装的重甲骑兵组成的【骁骑营】,不必知会中路与南路,即刻,自大营东侧的隐蔽渡口,渡江!

“去!”朱聿键的马鞭,遥遥指向北方那片混乱的战场,“将那些溃散的朝鲜人,给孤,彻底碾碎!再给孤,狠狠地,咬一口建奴的本阵!孤,要让桂王和潞王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战争!”

命令,被迅速地执行下去。

很快,安州大营东侧的一处偏僻水门,被悄然打开。

一千名身披锃亮板甲、手持巨大骑士重枪、胯下战马亦披着厚重胸甲的重装骑士,如同一股金色的、沉默的洪流,悄无声息地涌出营门。

他们的主官,正是唐王的家生子,朱安。他此刻立马于队列之首,脸上写满了骄傲与决心,他要为自己的主君,为唐王府,也为自己,赢得那份足以光耀门楣的无上荣耀。

在无数袍泽羡慕与敬畏的目光中,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指!

“骁骑营!随我!出击!”

一千铁骑,如离弦之箭,冲出坚固的营垒,踏过清川江的浅滩,向着北岸那片看似空旷,实则暗藏杀机的平原,发起邻一次、也是注定惨烈无比的冲锋!

城楼之上,桂王朱常瀛与潞王朱常淓,几乎是同时看到了那股擅自出击的、金色的洪流。

“胡闹!”桂王气得一掌拍在城垛之上,“骄兵悍将,目无军令!此战若胜还好,若败,必将动摇我全军之心!”

而潞王,看着那支义无反鼓骑兵,眼中,则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仿佛看到了数月前,在全州城外,那个同样骄傲、同样轻敌,最终,将数千弟兄,葬送于山谷之中的自己。

他没有话,只是默默地,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