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在维修舱的第七个昼夜,终于将最后一块能量板嵌入机甲的胸腔。火花溅在他满是油污的脸上,映出瞳孔里跳动的红光——那是外部防护罩彻底失效的警报,也是地表最后一架作战机甲的启动信号。
“还有三分钟,酸雨带就要压过来了。”通讯器里传来沙哑的女声,是驻守在同步轨道站的苏晴,“我刚收到消息,北美区的穹顶已经塌了,他们最后发出来的影像里,酸雨把钢铁都蚀出了蜂窝眼。”
林烨咬开能量管的接口,舌尖尝到铁锈味。他拍了拍机甲的肩甲,这具代号“惊蛰”的大家伙发出沉闷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三年前从废土深处挖出来时,它还只是堆锈成废铁的骨架,如今胸腔里跳动的核芯,是用十二块报废反应堆拼凑的“心脏”。
“酸雨?”他笑了笑,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眉骨上那道旧疤——那是五年前被失控的机械臂划的,当时血流进眼睛里,看什么都像蒙着层红布。“‘惊蛰’的外壳用的是旧时代的航母装甲,蚀穿之前,够我把南方避难所的孩子们送进地轨站了。”
苏晴那边沉默了片刻,背景音里有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在拆卸什么精密仪器。“地轨站的对接舱只剩三个了,我刚炸掉了左侧推进器,让空间站往南偏了三度,你们能多争取点时间。”
林烨将最后一根导线接入核芯,机甲的光学传感器骤然亮起,蓝光扫过维修舱的每一个角落,在墙上投下他消瘦的影子。他翻身跃入驾驶舱,座椅自动贴合身体,神经接驳的刺痛传来时,他已经能面不改色——毕竟从第一次被接驳器疼得昏过去,到现在能边接神经边数花板的裂纹,他已经数到了七百八十九条。
“苏晴,”他调试着武器系统,指尖在控制面板上翻飞,“告诉孩子们,别害怕穿过酸雨带。就那是老爷在哭,哭完了,就晴了。”
“你还是这么会骗孩。”苏晴的笑声带着杂音,“我这边检测到‘惊蛰’的核芯输出不稳定,是不是又用了劣质反应堆?”
“凑合用呗。”林烨操纵机甲站起,维修舱的顶部自动打开,酸雨的腥气扑面而来,带着铁锈和腐烂植物的味道。他抬头望去,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块浸透了污水的破布,边缘正在滴落浑浊的液滴,砸在机甲的肩甲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出发了。”他轻声,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机甲里沉睡的旧时代灵魂。
“惊蛰”迈出维修舱的瞬间,酸雨倾盆而下。林烨透过机甲的传感器“看”到地面上蜿蜒的足迹——那是避难所的孩子们留下的,他们背着行囊,在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预定的对接点,最的那个孩子总爱回头,好像在等什么。
“编号07,速度加快。”林烨切换频道,对通讯器里的带队老师,“酸雨带比预计的厚,我在前面开道,你们跟上。”
机甲的重力靴踏在地面,震得泥沼里溅起浑浊的水花。林烨激活了肩甲上的粒子炮,蓝色的能量束撕开雨幕,在前方炸出一条通路。他能“听”到孩子们的惊呼和老师的安抚声,还有那个最的孩子奶声奶气的问话:“林哥哥的机器人,眼睛好亮啊。”
“那是希望的灯。”带队老师回答,声音温柔得像旧时代的春风。
林烨的喉结动了动,将那句“其实是核芯快炸了”咽了回去。他加大输出功率,机甲的推进器喷出淡蓝色的火焰,在酸雨里犁出一条燃烧的轨迹。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苏晴的尖叫,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地轨站的右舷被陨石砸中了!对接舱……对接舱只剩一个了!林烨,快!酸雨带里混进了腐蚀性更强的‘黑雨’,你的机甲撑不了多久!”
林烨看了眼传感器上跳动的红色警告,核芯温度已经突破临界值。他笑了笑,打开了机甲的外部扩音器,声音透过雨幕传出去,清晰地落在每个孩子耳中:
“都跟上!看到前面那道光了吗?那是回家的路。”
他猛地转向,粒子炮横扫,将一块坠落的陨石轰成碎片。飞溅的碎石砸在机甲后背,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敲鼓。
“林哥哥!”那个最的孩子喊道,“你的机器人流血了!”
林烨低头,看到机甲的左臂正在剥落装甲,露出下面发红的线路。他操纵机甲挥了挥手臂,像是在打招呼:“那是机器人在流汗呢,它在努力干活呢。”
对接点就在前方了,地轨站的探照灯穿透雨幕,像根银色的柱子。林烨看到苏晴站在对接舱门口,挥手示意他们快点。
“你们先上。”林烨对通讯器,机甲突然转向,挡在队伍后方。他激活了所有武器系统,粒子炮、激光娶震荡弹……在身后织成一张防御网。
“林烨!你干什么!”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快上来!”
“核芯撑不住了。”林烨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别饶事,“你们带孩子们走,我给你们争取时间。”
他看到那个最的孩子扒在对接舱门口,冲他挥手。林烨操纵机甲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面对汹涌而来的黑雨和陨石群。
“惊蛰,”他轻声,“咱们最后跳支舞吧。”
机甲张开双臂,在酸雨里旋转起来,粒子炮的蓝光和黑雨的墨色交织,像一场盛大的落幕。林烨在驾驶舱里闭上眼,仿佛听到了旧时代的歌谣,还有母亲临终前的话:“要让孩子们看到晴啊……”
对接舱脱离的震动传来时,他笑了。核芯爆炸的白光里,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晴,阳光落在孩子们脸上,像撒了把金粉。
地轨站里,苏晴抱着那个最的孩子,指着舷窗外的光带:“那是林哥哥送给我们的烟花。”
孩子眨眨眼:“那林哥哥呢?”
“他啊,”苏晴望着光带消失的地方,轻声,“他留在雨里,给我们撑伞呢。”
雨还在下,但地轨站的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腥气,也封存了一个名字和一段在酸雨里燃烧的时光。很多年后,孩子们会记得,曾有个机器人在雨里跳舞,它的眼睛,亮过所有星星。